袁泽缓缓站起身。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稳。他整理了一下本就笔挺的制服衣领,那枚检徽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他没有看周正国,也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平静地投向投影幕布上那张记者刘文斌躺在ICU里的照片,眼神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他没有喊口号,没有表决心,甚至没有说一个“有”字。
他只是微微颔首,对着周正国,也对着整个会议室,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明白。”
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掌控一切的自信!
这两个字,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誓言都更有分量!仿佛他接过的不是一项任务,而是一件早已准备好、只待出鞘的武器!
说完,他径直走向会议室门口,步伐沉稳有力,藏蓝色的身影在压抑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头,对紧随其后的督导组联络官(由省委政法委一位精干的处长担任)丢下一句,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通知督导组核心成员,一小时后,省军区作战指挥中心集合。通知京海市公安局,我要一个叫安欣的刑警的所有资料,立刻加密传送过来。
另外,调取莽村事件、记者遇袭案、以及过去五年所有涉及‘强盛集团’及关联人员报案、举报、信访记录,全部卷宗,同步传输至指挥中心终端。”
命令简洁、清晰、不容置疑,目标精准得令人心惊!仿佛他早已洞悉京海的一切,此刻只是去执行一个既定的程序!
袁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会议室里依旧一片死寂,只有周正国长长地、如释重负般呼出的一口浊气,以及窗外隐隐传来的、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的闷雷声。
京海市,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落,将这座滨海城市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之中。街道上车辆稀少,行人绝迹。
昏黄的路灯在雨帘中晕开模糊的光团,像一只只疲惫的眼睛。
市郊,一座废弃多年的、曾经作为战备仓库的巨大水泥建筑,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雨夜中。墙体斑驳,爬满了藤蔓,只有角落一扇锈迹斑斑的小铁门虚掩着,透出里面一丝微弱的光亮。
一辆没有悬挂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仓库门前。车门打开,袁泽的身影出现在暴雨中。他没有打伞,只穿着一件深色的防水冲锋衣,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肩膀和裤腿,他却毫不在意,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后,快步闪身进入铁门。
门内,是一个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巨大空间。高高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几盏挂在锈蚀钢梁上的应急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了下方一小片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尘土和潮湿的霉味。雨水顺着墙壁的裂缝渗入,滴落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嘀嗒”声。
在光影交错的边缘,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身形有些消瘦,背脊却挺得笔直。头发比同龄人花白许多,杂乱地贴在额前。
脸上刻着风霜和疲惫的痕迹,眼袋很深,但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却亮得惊人!像两颗在黑暗中燃烧了太久、却始终不肯熄灭的炭火!
那里面蕴藏着无尽的疲惫、深入骨髓的坚持、以及一丝几乎被漫长岁月磨平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他就是安欣。京海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刑警。也是整个京海,或许最了解高启强和那庞大黑色帝国的人之一。
袁泽停下脚步,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昏黄的光线,与安欣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只有雨声和滴水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带着悲怆与决绝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安欣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却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和威严的男人。他听说过袁泽的名字,汉东官场的风暴眼,祁同伟、高育良的终结者……一个如同传奇般的存在。他没想到,这位省里下来的大人物,会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地方,找到自己。
袁泽也在看着安欣。他看过安欣的档案,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却是一个被边缘化、被排挤、却始终固执地举着微弱火把、试图照亮黑暗的悲情英雄形象。
此刻亲眼所见,那份被岁月和孤独打磨出的坚韧,那份深藏在疲惫眼神下的不屈火焰,比他想象中更加震撼人心。
袁泽率先迈步,踏着地上的积水,一步一步走向安欣。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异常清晰。他走到安欣面前,停下,目光坦然而带着敬意。
“安欣同志,”袁泽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幕和空旷,“我是袁泽。省扫黑除恶督导组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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