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袁泽头也没抬,声音平静。
门开了。侯亮平走了进来。他同样穿着笔挺的检察制服,身形挺拔,面容依旧英俊,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
自从袁泽空降省检,启动那场席卷全系统的“司法公正护航”风暴以来,侯亮平就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无形的飓风中心。
他作为分管公诉、侦查监督等重要部门的副检察长,无可避免地被卷入了风暴的核心。
“袁检,您找我?”侯亮平走到办公桌前站定,保持着下属应有的距离和姿态,但眼神深处,却有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戒备和抗拒。
袁泽终于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束冰冷的探照灯,瞬间穿透了两人之间数米的空气,落在侯亮平脸上。他没有寒暄,直接将桌上一份标注着“宏远集团非法集资、合同诈骗案”的卷宗推了过去。
“宏远案,你负责审查起诉的。这份补充侦查报告里提到的关键电子证据——嫌疑人林宏远私人电脑硬盘中恢复的加密财务数据,提取程序记录有问题。”
袁泽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记录显示,硬盘的物理提取和初步解密,是由市局网安支队技术员王涛完成的。
但后续的深度数据恢复和关键账目文件的提取,签名栏却是省厅技侦中心的高级工程师刘明远。”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增强:“按照电子证据提取、固定的规范流程,全程必须由具备相应资质的司法技术人员操作,并确保操作链完整、可追溯。 王涛只有初级资质,无权进行深度数据恢复操作。
刘明远是后来介入的,但卷宗里没有他接手时的完整设备状态记录和双方交接确认单。这意味着,这份作为核心定罪证据的电子数据,其提取过程的完整性和真实性,存在无法弥补的程序瑕疵!其证据效力将受到根本性质疑!”
侯亮平的眉头瞬间拧紧。他当然知道这个瑕疵。宏远案涉案金额巨大,受害者众多,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那份恢复的加密数据是锁定林宏远诈骗罪行的铁证!为了尽快突破案件,挽回损失,市局网安支队在技术力量不足的情况下,确实请了省厅技侦的刘工远程支援指导,部分关键操作也是在刘工的“在线指导”下由王涛完成的。当时时间紧迫,一些交接手续确实……不够完备。
“袁检,”侯亮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和专业,“这个程序瑕疵,我们注意到了。
但瑕疵并非出于主观恶意,而是当时技术力量和办案时限压力下的客观局限。刘明远工程师是业内权威,他的远程指导确保了操作的专业性。
最关键的是,这份电子数据本身是真实的!它清晰地记录了林宏远转移资金、伪造合同、欺骗投资者的全过程!其内容的客观性和关联性毋庸置疑!如果仅仅因为一个非核心的程序瑕疵就否定这份关键证据,那是对案件实质正义的严重损害!会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让无数受害者的血汗钱付诸东流!”
侯亮平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那是他作为检察官对“不放过一个罪犯”信念的坚持。他直视着袁泽,试图用事实和受害者的惨痛来打动对方。
袁泽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侯亮平的激动,在他眼中仿佛只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分涟漪。他平静地反问,声音冷得像冰:
“侯检,你是资深检察官。我问你,程序正义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为了保障实体正义的实现!”侯亮平立刻回答,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信条,“防止冤假错案!”
“不错。”袁泽微微颔首,但那眼神却锐利如刀,“但程序正义本身,也是实体正义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是对权力行使的约束,是对被追诉者基本权利的保障!
今天,我们可以因为证据‘真实’就容忍一个‘小’的程序瑕疵,那么明天,会不会有人利用这个口子,制造更大的程序漏洞?甚至伪造‘真实’的证据?”
他拿起卷宗,翻到记载程序瑕疵的那一页,手指重重地点在上面:“这个瑕疵,看似微小,但它破坏了证据提取链的完整性!谁能百分之百保证,在刘明远介入之前或之后,那份硬盘的数据没有被他人接触、篡改?
谁能保证王涛在‘指导’下进行的操作完全规范,没有遗漏或失误?程序一旦开了口子,怀疑的种子就种下了!在法庭上,辩护律师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死死咬住这一点!他们会质疑整个证据的合法性!届时,不仅这份证据可能被排除,整个案件都可能因此陷入被动,甚至功亏一篑!”
袁泽的目光扫过侯亮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洞悉:“你只看到了眼前的‘实体真实’,却忽略了放纵程序瑕疵对司法根基的长远腐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放纵一次违规,就是为下一次更大的违规打开了方便之门!今天容忍一个非资质人员的操作,明天就可能容忍刑讯逼供的‘成果’!这样的‘实体正义’,你敢要吗?人民敢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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