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的深秋,带着一种涤荡污浊后的清冽与萧索。省委大院里的银杏树褪尽了最后一丝金黄,枯叶在寒风中打着旋儿,簌簌落下,铺满了青石板小径,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在为一段波澜壮阔的岁月奏响终章。
席卷汉东官场的滔天巨浪终于平息,祁同伟、高育良、李达康,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也逐渐消散,只留下权力洗牌后的一片狼藉与重建中的宁静。尘埃落定,是论功行赏,也是重新布局的时刻。
省委大楼,七楼。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田国富的办公室。
这间曾无数次作为汉东反腐风暴指挥中枢的办公室,此刻却弥漫着一种落幕前的整理气息。空气中熟悉的、混合着浓茶、烟草和文件油墨的味道依旧存在,但多了一丝空旷和即将离别的清冷。
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依旧宽大气派,但桌面已经清理了大半。几份等待签字的交接文件整齐地码放在一角。墙边,两个半人高的纸箱敞开着口,里面堆放着一些私人物品:几本厚厚的法律典籍,一个用了多年的保温杯,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年轻时身着检察制服、意气风发的照片。
田国富没有坐在办公桌后。他站在那幅巨大的汉东省地图前,双手背在身后,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他数十年来在政法战线上从未弯曲的脊梁。深色的夹克敞着怀,露出熨帖的白衬衫。
他的目光深沉地扫过地图上的每一个地名:京州、吕州、林城……这些地方,都曾是他战斗过的战场,都曾留下他指挥若定的身影,也浸染着他与袁泽并肩作战、涤荡污浊的汗水与心血。
他的脸上没有功成身退的轻松,反而笼罩着一层复杂的凝重。镜片后的双眼,少了平日的锐利逼人,多了几分阅尽千帆后的深沉与不易察觉的疲惫。
汉东的毒瘤被剜掉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沙瑞金的地位得以稳固,中央对汉东的整肃成果给予了高度评价。作为沙瑞金的“先锋官”和袁泽最坚定的支持者,他田国富的使命,已然完成。
然而,看着窗外萧瑟的秋景,田国富的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祁同伟的血溅孤鹰岭,高育良在月牙湖畔被带走时那落幕的萧索,李达康黯然离开市委大楼时那佝偻的背影……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胜利的代价,是如此的惨烈和沉重。汉东这片土地,经历了这样一场伤筋动骨的“手术”,伤口真的能顺利愈合吗?肌体重生,又需要多久?新的权力格局下,潜藏的暗流真的能就此平息?
更重要的是,那个他一手扶持、甚至可以说是看着在腥风血雨中迅速崛起的年轻人——袁泽。他那柄锋利的剑,在斩尽魑魅魍魉之后,又将指向何方?
他那不讲道理的能力和铁血手腕,在没有了明确敌人的和平时期,是否会成为新的不稳定因素?他那强烈的独立性和对“人民”近乎偏执的信念,是否会与未来的省委班子产生新的冲突?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田国富的沉思。
“请进。”田国富转过身,脸上恢复了惯常的沉稳。
门开了,沙瑞金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眼神深处同样带着一丝复杂。他手里没有拿文件,显然不是为公事而来。
“国富同志,没打扰你收拾吧?”沙瑞金的声音很平和。
“沙书记,您说哪里话,快请坐。”田国富连忙迎上,示意沙瑞金在会客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在对面落座。
秘书无声地进来奉上热茶,又悄然退下。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位曾并肩作战、如今即将各奔东西的封疆大吏。
沙瑞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没有立刻喝。他抬眼看向田国富,目光真诚而带着深深的感慨:“国富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汉东能有今天这个局面,你居功至伟。中央领导对你在整肃汉东过程中展现出的原则性、斗争精神和卓越能力,给予了高度评价。”
田国富微微欠身:“沙书记过奖了。职责所在,分内之事。没有省委的坚强领导,没有瑞金同志你的信任和支持,我田国富一个人,寸步难行。”
沙瑞金摆摆手:“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国富,调你去邻省(西江省)担任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是中央通盘考虑的结果。一方面,是对你能力和贡献的肯定,让你在更广阔的平台上发挥作用。另一方面……”
沙瑞金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汉东这场风暴太大,牵扯太广。虽然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但也需要‘平衡’。
你作为这场风暴的主要推手之一,留在汉东,难免会让一些人感到不安,不利于新班子的磨合和未来的稳定发展。让你出去避避风头,换个环境,对汉东好,对你个人未来的发展,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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