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看惊愕的刘为民,也没有看那些举着牌子的村民,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老族长石根生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把黑土上,又缓缓移向远处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的祖坟山方向,眉头深深地锁起。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人群中心,走向那棵见证着黑石坳所有悲欢的老樟树。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上,奇异地压制住了现场的躁动。秘书和警卫试图跟上,被他一个果断的手势制止在几步之外。
袁泽走到老樟树下,站定。高大的身影在斑驳的树影里显得沉凝如山。
他环视着周围一张张或愤怒、或悲戚、或麻木、或充满敌意的面孔,那些被山风和贫苦雕刻出的深刻纹路,刺痛了他的眼睛。
“乡亲们,”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我是袁泽。秦西省委书记。”
人群一阵骚动,响起压抑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吸气声。省委书记?这么大的官,竟然真的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来了?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怨气,有委屈,有不舍,更有害怕。”袁泽的声音很沉,很缓,像在陈述一个沉重的事实!
“害怕离了祖坟山,先人不安,害怕离了黑石坳,断了根脉,害怕离了这穷山恶水,却掉进一个更没着没落的‘福窝’里,害怕那些白纸黑字的承诺,最后都成了一纸空文!”
他每说一句,人群的骚动就平息一分。那些话,像重锤,一下下敲在村民的心坎上,说出了他们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无法言说的痛楚。举着牌子的手,不知不觉垂下了些。
石根生老汉怔怔地看着袁泽,攥着黑土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们骂得对!”袁泽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目光如炬地扫过人群,“‘官字两个口’!这是老百姓戳在我们脊梁骨上的话!是鞭子!抽得疼!但今天,我袁泽站在这里,不是来念文件的,不是来开空头支票的!”
他猛地抬手,指向云雾深处、若隐若现的祖坟山方向:“告诉我!哪一片山,埋着你们石家的先祖?哪一道梁,刻着你们黑石坳的族谱?”
石根生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指向西边一处被云雾半遮半掩、山势尤为陡峭险峻的山梁:“鹰嘴崖…鹰嘴崖下,向阳坡…我们石家,七代先人…都在那里长眠!”老人的声音带着哽咽。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手指,投向那云雾缭绕的险峰。
袁泽的目光也牢牢锁定了那个方向,眼神锐利得似乎要穿透云雾。他沉默了几秒钟,那短暂的沉默却像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好!”袁泽猛地收回目光,斩钉截铁,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在山谷间激起回响,“我袁泽,以省委书记的名义,在这里向黑石坳的父老乡亲承诺:秦汉通道,绕开鹰嘴崖!你们的祖坟山,一寸不动!让你们石家的先人,世世代代,安眠故土!”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惊愕、狂喜、难以置信的情绪如同山洪爆发!绕开祖坟山?
这…这可能吗?那意味着隧道要重新设计,路线要大幅调整,造价要飙升多少?巨大的工程,真的能为他们一个小小的黑石坳改道?
巨大的工程,真的能为他们一个小小的黑石坳改道?
“袁书记!您…您说的是真的?”石根生踉跄一步,手中的黑土“啪嗒”掉在地上,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您…您没骗我们这些山里的老骨头?”
袁泽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石根生那双沾满泥土、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老人的手冰凉,在剧烈地颤抖。
“老人家,”袁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坦荡地迎视着老人含泪的眼睛,“我袁泽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改线!绕开鹰嘴崖!这是死命令!做不到,这秦汉通道,我袁泽第一个签字叫停!”
“扑通!”一声,石根生老汉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袁泽面前,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砂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青天大老爷啊!”一声撕心裂肺、饱含了无尽委屈和骤然释放的哭嚎,冲破了压抑的天空。
“青天大老爷!”瞬间,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黑压压的人群,无论男女老少,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压抑太久的哭声、喊声、感激声,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淹没了整个黑石坳的山谷,在山峦间久久回荡。
刘为民和那些工作组成员彻底惊呆了,傻傻地看着眼前这如同戏剧般的一幕,看着那个被山民们尊称为“青天”的高大身影,看着他弯腰用力搀扶起泣不成声的老族长。刘为民肩头那个泥印,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和可笑。
袁泽用力扶起石根生,目光扫过跪倒的众人,声音洪亮而坚定:“都起来!都起来!**不兴这个!我袁泽不是青天,是为你们服务的书记!祖坟山保住了,但家,还是要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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