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公安厅党委会议室。
巨大的深色实木长桌如同一条凝固的墨河,横亘在肃穆的空间里。
桌面打磨得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一排排惨白的LED灯管,也倒映着围坐其旁一张张或凝重、或忐忑、或审视的脸。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显然是刚刚进行过极其彻底的清洁——试图掩盖某种无形的硝烟,却反而更添几分冰冷压抑的窒息感。
中央空调的冷气无声地嘶嘶喷吐,将室温压得极低,仿佛要将所有浮动的心思都冻结在表面凝净的冰层之下。
长桌尽头,主位空悬。象征着汉东警界最高权柄的那张宽大座椅,此刻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所有投向它的目光。
祁同伟的“病假”,像一层薄薄的遮羞布,勉强掩盖着权力核心坍塌后留下的巨大真空和惊涛骇浪。
副厅长袁泽,坐在主位右侧第一个位置。崭新的深蓝色公安制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如同他此刻挺直的脊背,线条冷硬,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肩章上,三颗银色的四角星花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他微微垂着眼睑,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尚未点燃的香烟,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在把玩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完全无法揣测这潭水下酝酿着何等惊心动魄的暗流。
长桌两侧,省厅党委成员们——副厅长、政治部主任、纪委书记、各总队(刑侦、经侦、技侦、治安、网安、交管等)的总队长——如同棋盘上的棋子,各怀心思,沉默地等待着这场风暴的序曲。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只有墙上巨大的石英钟秒针“咔哒、咔哒”的走动声,如同倒计时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几位资历较老的总队长,眼神在空悬的主位和袁泽年轻却极具压迫感的侧脸之间游移,带着难以掩饰的复杂和疑虑。
这位空降的“袁厅”,太年轻了,背景太特殊了(国安出身),手段也太……凌厉了。机场那夜的“惊雷”和祁厅长狼狈逃离的阴影,如同梦魇般笼罩着这个房间。
袁泽终于抬起了眼。那目光并不锐利逼人,甚至可以说有些平淡,但当他平静地扫视全场时,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所过之处,空气都为之凝滞。原本还有些细微调整坐姿、清喉咙的声音瞬间消失。
“人都到齐了。”袁泽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如同冰面下暗涌的激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秒针的声响。“祁厅长身体不适,今天的党委会,由我主持。”
没有寒暄,没有开场白,单刀直入。这种近乎冷酷的直率,让在座的一些人眼皮微微一跳。
“议题只有一个。”袁泽放下手中把玩的香烟,双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放在光洁的桌面上,动作从容,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松弛感。
“梳理丁义珍案、祁同伟厅长涉案相关线索的所有卷宗、报告、物证清单。从今天起,二十四小时内,各部门,尤其是刑侦、经侦、技侦、网安,必须将手头所有关联材料,无论是否归档、是否结案、是否敏感,全部整理完毕,形成详细目录和电子备份,报到我办公室。”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日常事务,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进在座众人的耳膜。
“要求只有八个字:不设禁区,不留死角。”袁泽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这一次,那平静的眼神深处,仿佛有冰冷的刀锋一闪而过。“我不希望看到任何形式的遗漏、隐瞒、拖延,或者所谓的‘技术性’困难。这是命令。”
“嘶——”会议桌下,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虽轻,在死寂中却格外清晰。
刑侦总队总队长孙海川,一个头发花白、面相忠厚但眼神深处藏着精明算计的老资格,此刻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干咳一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袁厅,这个……丁义珍案涉及面广,时间跨度长,很多原始材料分散在多个部门,甚至有些在基层分局所队。
祁厅长……呃,之前也一直在亲自过问,有些材料可能还在他办公室或者……其他保密环节。
二十四小时,时间上是不是……”他斟酌着词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袁泽左侧一个空着的位置——那是祁同伟铁杆心腹、原分管刑侦的副厅长(已被控制)的位置。
“孙总。”袁泽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孙海川,那平静的注视让后者心头猛地一紧,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时间是死的,人是活的。材料在哪里,就去找。谁保管,就去调。遇到阻力,报给我。”袁泽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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