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祥民指尖刚触及那本陈旧的通讯录封皮,城市的另一端,在幽深巷弄最晦暗的尽头,一扇沉重的黄铜大门正无声地滑开。
门楣之上,“澄心苑”三个字在门内幽光映照下,浮动着沉甸甸的黄金光泽——这里是张大康经营多年,在K省腹地精心构筑的堡垒,隔绝一切的森严王国。
门扉闭合的瞬间,如同吞没了最后一丝来自尘世的声音。一股浓重复杂的气息立时包裹了闯入者:顶级哈瓦那雪茄燃烧的醇厚焦香,年份久远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在橡木桶中沉睡多年才有的深邃气息,与几缕昂贵香水清冷又极具侵略性的余韵缠绕交织。
脚下,厚如苔原的波斯地毯贪婪地吸食着每一丝足音,唯有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靡靡之音,从价值不菲的音响系统中丝丝流淌出来,如同精心调制的**药。
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灯高悬,折射出无数道璀璨却冰冷的光芒。灯光照亮墙壁上那些价值连城的抽象派油画——狂乱的色彩、扭曲的线条,凝固着无声的挣扎与喧嚣。
光晕最终沉淀下来,照亮了宽大沙发深处那个主宰此间的男人。张大康一身考究的深紫色丝绒睡袍,闲适得近乎慵懒地半陷在柔软的皮料里。
他粗壮的手指夹着一支粗大的哈瓦那雪茄,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以一种掌控节奏的傲慢姿态,轻轻敲击着光滑的小牛皮面,笃、笃、笃,每一下都像在敲打着他人的命门。
沙发对面,几个心腹如同被钉在厚重地毯上的影子,恭敬而无声地立着。为首者,正是张大康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刘魁,“刀疤”这个名号远比他的本名更为响亮。
一道狰狞的疤痕,自左侧眉骨斜劈而下,粗暴地撕裂皮肉,直贯至嘴角,在头顶水晶灯变幻莫测的光线下,如同一条活着的蜈蚣在脸上蠕动,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让那疤痕透出噬人的凶戾。
“康爷,”刘魁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针尖,刺破了空气里的迷醉,“潘老那边……动了。”他眼中闪烁着猎犬发现踪迹时的兴奋,“郭立明刚打潘家出来,那脸色,啧啧,灰得跟刚出窑的瓦片似的。准没少往老佛爷耳朵里塞东西。这尊佛,终究还是被他们给请出山了。”
张大康深深吸了一口雪茄,浓郁的烟雾在口腔里盘旋片刻,才被缓缓吐出。浓白的烟圈缓缓升腾,在他面前缭绕、扭曲、变形,如同无形的帷幕。烟雾深处,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勾起,那笑容玩味、冰冷,带着一种毒蛇终于锁定了猎物咽喉的致命精确。
“老佛爷坐不住了?”他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午后小憩初醒的慵懒,但那慵懒之下,是冰河般坚固的掌控力,“好啊,风,总算要刮起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指间雪茄的红光在昏暗中明灭,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瞳,“光靠老佛爷念他那本清心经,可掀不起多大的浪。咱们得让这风,刮得更猛些。添把火,加点料。”
“啪嚓!”一声脆响从吧台方向突兀地传来。一个年轻服务生失手打碎了一只水晶威士忌杯,琥珀色的酒液和锋利的碎片在他脚下狼狈蔓延。
音乐正流淌到《卡门》那段着名的咏叹调:“爱情是只叛逆的鸟,任谁也无法驯服……”刘魁猛地回头,刀疤脸在光影中瞬间狰狞如恶鬼。服务生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张大康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动作轻柔得像拂去一丝尘埃。“清理掉。”他的声音毫无波澜,目光甚至没有离开指间雪茄那燃烧的烟灰,“下次,手不稳的人,就不必在这里端东西了。”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整个空间的温度骤降了几度。他优雅地弹了弹雪茄,灰白的烟烬无声飘落。当他的目光再次抬起,慵懒褪尽,只剩下刀刃出鞘般的凛冽寒光。
“第一,风要乱。”他声音清晰,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给我找‘笔杆子’,要那种影子都摸不着的。匿名,懂吗?”他目光扫过负责文宣的心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外号“秀才”的中年男人,“把‘外资’、‘好处费’、‘出卖国家利益’这些词,给我用钢针,一针一针缝死在马扬、袁泽的名字上!编?对,就是要编!但要编得连他们自己看了都疑心生暗鬼!”
他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冷酷的创造力,“细节,细节是刀!马扬那个在加拿大的表亲,袁泽坐过的那辆挂特殊牌照的奥迪车……往‘里通外国’、‘利益输送’的死胡同里引!文章不在多,要快!要狠!要像长了腿的虱子,能钻进那些老顽固和糊涂虫的耳朵眼儿里、头发根里去!省报、市报那些犄角旮旯的版面,还有厂区那些大字报墙,给我贴满!让这些字,糊住所有人的眼!”
“秀才”镜片后的眼睛精光一闪,立刻躬身:“明白,康爷!您放心,素材库都是现成的,稍微‘艺术加工’一下,保管明天太阳升起前,这风就刮遍犄角旮旯!标题我都想好了几个,《外资蚕食,谁在递刀?》《特殊牌照下的秘密交易》《马扬海外关系网疑云》……够劲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