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大学南门外,有一家闹中取静的咖啡馆,名叫“旧时光”。木质结构,爬满常青藤的墙壁,复古的吊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烘焙糕点的甜腻气息。
这里曾是很多汉大学子青春记忆的锚点,也承载着钟小艾、侯亮平、陈海,甚至那个沉默的袁泽,曾经在此讨论案例、畅谈理想的片段。
此刻,靠窗最角落的位置,光线被厚重的绿植遮挡,显得有些幽暗。钟小艾提前到了,面前放着一杯精致的拉花拿铁,奶泡细腻,散发着袅袅热气。
她看着窗外熟悉的校园林荫道,眼神有些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她约了袁泽。以“老同学”和“关心”的名义。她试图理解,或者说,试图……软化。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门上悬挂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一股初春傍晚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一丝泥土的清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门口那个身影吸引过去。
袁泽走了进来。他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充满压迫感的军装,而是一套剪裁极为合体的深灰色羊绒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形挺拔如松。
但即便如此,那套价值不菲的西装也无法掩盖他骨子里透出的冷硬气质。他的步伐沉稳无声,眼神平静得如同结冰的湖面,不起波澜,却深不见底。
当他走进来,咖啡馆里原本轻松惬意的氛围仿佛瞬间凝固了,低声的谈笑如同被掐断了喉咙,只剩下背景音乐还在徒劳地流淌。他就像一块投入温水的寒冰,散发着无形的、令人心悸的低温。
他径直走到钟小艾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客套。侍者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上前询问,袁泽只淡淡说了句:“温水,谢谢。”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侍者愣了一下,连忙点头退下。
钟小艾看着眼前这个与咖啡馆温馨怀旧氛围格格不入的男人,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看着他深邃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眼眸,心中准备好的、带着温度的开场白,瞬间堵在了喉咙里。眼前的袁泽,陌生得让她感到一丝……畏惧。
“袁泽……”钟小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声音放得轻柔,“好久不见。谢谢你愿意来。”她将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
袁泽的目光落在杯口氤氲的热气上,没有碰。他抬起眼,看向钟小艾,眼神平静无波:“钟处长,有事直说。” 他的称呼,是冰冷的、官方的“钟处长”,而不是带着一丝同学情谊的“小艾”。
钟小艾的心微微一沉,脸上维持的笑容有些僵硬:“别这么生分,还是叫我小艾吧。我们……毕竟老同学一场。
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丁义珍案牵扯太广……亮平他……性子急,说话可能冲了点,但他也是为了工作,为了程序正义……”她试图扮演一个居中调和的角色。
“程序正义?”袁泽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钟小艾话语中试图营造的温情与理解,“钟处长,你坐在省委家属院窗明几净的书房里,喝着特供的龙井,看着最高检的红头文件,谈论着‘程序正义’这四个字的时候,可曾想过……”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像冰锥一样,一字一句,清晰地凿进钟小艾的耳膜:
“可曾想过,丁义珍们侵吞的,是矿工在几百米深井下用命换来的血汗钱?是农民在毒日头下弯腰刨食攒下的养老钱?是大风厂工人被烧毁家园、砸掉饭碗后,连看病都掏不出的救命钱?!”
“可曾想过,祁同伟们为了掩盖罪行,可以制造一场‘意外车祸’,让一个像陈海这样坚持正义的检察官,在病床上像活死人一样躺了大半年?!”
“可曾想过,当你们在高谈阔论程序、规则、平衡的时候,那些被掠夺、被践踏、被伤害的普通人,他们的绝望和哭喊,根本传不进你们那个被背景和关系构筑的金字塔顶端?!”
袁泽的每一个反问,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钟小艾的脸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那杯精致的、温度刚好的拿铁,此刻在她手中变得滚烫而沉重。
“我……”钟小艾试图辩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有……”
“你有。”袁泽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她的内心深处,毫不留情地撕开了那层名为“关心”的温情面纱,“你所谓的‘关心’,你约我到这里,用‘老同学’、‘旧时光’这样的怀旧氛围做背景板,本质上,和侯亮平坚持的‘程序正义’一样,都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一种属于你们那个阶层的、根深蒂固的优越感!”
袁泽的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小小的咖啡桌,那股源自绝对力量和洞悉真相的冰冷气场,如同实质般压迫着钟小艾,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他盯着她那双此刻写满震惊、慌乱和一丝被戳穿后的羞恼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最终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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