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灏攥着那份墨迹未干的急报,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值房,直奔萧时中府上——这消息太过震悚,他不敢独自面圣。
萧时中展开信纸时,老花镜都险些滑落在地。他反复看了三遍,才哑着嗓子问:“圣上知道了吗?”
薛灏摇头,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唉呀!这等大事,怎敢耽搁!”萧时中慌忙起身,“叫上彭阁老、吴阁老,咱们一同去面圣!”
两人快步往内阁值房赶,刚转过回廊,正撞见彭、吴二位阁老捧着年货采买清单核对。萧时中三言两语说清缘由,彭阁老手里的朱笔“啪”地掉在清单上,晕开一团红渍;吴阁老捋着胡须的手猛地一顿,银丝般的胡须簌簌发抖。四人顾不上整理被风吹乱的衣袍,踏着宫道上的薄雪,急匆匆往皇宫赶去。
此时已近年关,宫里处处透着年节的暖意。朱红宫墙上挂起了新裁的宫灯,明黄的流苏在风中轻晃;太监宫女们捧着包扎精致的年货往来穿梭,脚步声轻快;廊下的红梅开得正艳,花瓣上沾着细碎的雪粒,连空气里都飘着松枝熏香和蜜饯的甜腻。可这暖意却烘不热四位老臣急促的脚步——他们知道,急报里的每一个字,都浸着边陲的血与火。
李华此刻正在慈宁宫陪太皇太后说话,刘致柔也在一旁陪着说话,手里捧着刚沏好的暖茶。她性子腼腆,见了李华总有些拘谨,几句话下来,李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正想找个由头脱身。
就在这时,张恂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玄色的太监袍下摆沾着雪泥,往日里总是沉稳的脸上满是焦灼。李华心里“咯噔”一下——张恂跟着他多年,从未如此失态过。
“圣上!山海关八百里急报!”张恂的声音带着气喘,打破了慈宁宫的宁静。
李华瞬间站起身,太皇太后也敛了笑容,忙道:“快去吧,国事要紧。”
李华来不及细想,转身就往外走,路上慌得险些被绊倒,亏得张恂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赶到文华殿时,四位阁老已在殿内等候,个个脸色凝重,连薛灏那总是挺直的腰板,此刻都微微佝偻着。李华见他们脸上没有半分捷报的喜悦,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定了定神,整理好微乱的龙袍,缓缓坐下:“山海关那边怎么样了?屈吉安的奏报呢?”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薛灏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双手将急报呈上,声音艰涩:“圣上……岱岚州知府明瑞之子明轩检举揭发其父,因害怕走私茶盐之事败露,竟联合元魁、元佑勾结外族骑兵,想献出岱岚州城门!消息是从岱岚州传回玉京,已经走了好几天,如今岱岚州恐怕已落入敌手……”
“啪!”
李华猛地一拍御座扶手,指节泛白。
李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暴怒,“屈吉安现在到哪了?”
薛灏垂着头,声音更低了:“预估已经到茶啊冲卫和元穆交上手了……...”
殿内死寂一片,只有李华粗重的喘息声。宫灯的光晕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平日里温和的眼神此刻像淬了冰,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给屈吉安传旨,让迅速从后方击溃元穆,率兵北上,夺回岱岚州,外族肯定带的人不多...”
李华忽然不说了,他抚额思考起来,忽然他站起来说道:“起诏,封明瑞之子明轩为忠义郎;凡元氏部曲,单骑持兵来归者,为‘首投’,记功一次,给口粮、路费,押送玉京听勘;
率众五人以上来者,为‘率投’,除本人免死外,每人赏银五两,即于军中给札,填作‘义勇’,战后愿留愿散,悉听其便。”
紧接着,李华咬牙切齿的说道:“纥骨元不孤部若肯反戈并缚元氏一人,许以‘市茶三千引、盐二千引’,听于天骏府新开口互市一次,仍给敕书一道,准其部落岁贡马匹。”
“圣上!这万万不可,这岂不是助长外族的气焰!”彭启丰听后反驳道。
“闭嘴!家里养了鬼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岱岚州能提防一个月。朕记得你们还说岱岚州还有不少存粮,足够他们熬到明年了吧!看看。这就是你们给朕举荐的人,啊!”
李华愤怒至极,声音都高了好几度。
所有人都被吓得不敢说话,李华略显疲惫说道:“告诉屈吉安,若生得元魁、元佑任何一人,先勿轻杀,槛车押送玉京。”
李华言毕,重重跌坐回龙椅之中,胸膛仍在剧烈起伏。殿内一片死寂,司礼监与内阁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头一回见年轻的天子发如此大的火。
张恂悄步上前,轻抚李华后背为其顺气,动作却蓦地僵在半空。李华察觉有异,蹙眉抬头,目光穿过殿门——
只见元阿宝一身素缟,白绢褙子下碧纱裙裾如凝寒烟,所有簪环尽去,墨黑的长发披散而下,腰间竟系着一根粗糙的草绳。她止步于文华殿门槛外第三块金砖,这个距离,进不足以冒犯天颜,退不足以表明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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