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穆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内衫。梦里女儿那双含泪的眼睛还在眼前晃,她攥着染血的衣角,一声声问“爹爹为什么要杀我”,那稚嫩的嗓音像浸了冰的鞭子,狠狠抽在他心上。
帐内烛火已燃到尽头,只剩下几点残红在灯芯里明灭。他这才惊觉,自己竟在案前枯坐了一夜,背脊僵得像块铁板。案上的舆图被指腹磨出毛边,茶啊冲卫三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
天快亮了,帐外传来士兵换岗的脚步声。元穆揉了揉发紧的眉心,起身往帐外走,冷风灌进领口,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叫元裕来。”他声音沙哑,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
不多时,元裕便掀帘而入。这位沈阳郡王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显然也一夜没合眼,身上的锦袍皱巴巴的,见了元穆,刚站稳便被劈头问道:“纥骨元不孤的兵马还未到吗?”
元裕迟疑着摇头,元穆的心沉了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纥骨元不孤那厮分明是在耍花样!他猛地转身,案上的茶杯被带倒,茶水泼在舆图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渍痕。
“大哥,要不……撤吧!”元裕迟疑的说道。元穆听后,说道:“撤?往哪里撤?”
“他们准备了这么一个圈套等着咱们往里跳,又怎么可能让咱们跑了。”
元穆仰头闭眼,“传令下去,全军列阵!”元穆嘶吼着,声音里带着绝望的疯狂,“就算死,也要死在茶啊冲卫!”
元裕看着他扭曲的侧脸,忽然觉得彻骨的冷。天边泛起鱼肚白,可这光亮却照不进元穆眼底的黑暗。他知道,这场仗,他们输定了。梦里女儿的哭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元穆挥刀劈开帐前的旗杆,却劈不散心头那片越来越浓的血色。
元穆亲自上阵,率领府兵发起最后的冲锋。
残阳如血,泼在茶啊冲卫的城墙上,将垛口处的甲胄映得泛着红光。元穆提着染血的长刀,玄色战袍已被血污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身后的府兵稀稀拉拉,五千余人个个带伤,刀刃卷了口,甲胄碎了片,连战马都在喘着粗气,蹄子刨着冻土,发出绝望的嘶鸣。
“冲!给我冲上去!”元穆嘶吼着,声音劈了调,率先朝着城门方向冲去。他的战靴踩过堆积的尸骸,发出沉闷的碾压声,身后的府兵咬着牙跟上,却像被无形的墙挡住,每前进一步都要倒下一片。
城墙上的箭雨密得像蝗虫,带着呼啸的风声扎进人群。冲在最前面的府兵刚攀上攻城梯,就被城楼上砸下的擂石撞得粉身碎骨,滚烫的金汁顺着梯架流下,烫得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守军的弓弩手半跪在垛口后,机械地拉弓、放箭,动作精准得像铁铸的傀儡,他们的甲胄在夕阳下闪着冷光,队列严整得没有一丝缝隙,仿佛永远不会疲倦。
元穆挥刀劈开一支射向面门的箭矢,刀刃与箭杆碰撞出火星。他瞥见城楼上飘扬的龙旗,那明黄的颜色刺得他眼睛生疼。明明昨日还能看到守军换岗时的空隙,今日却连一丝破绽都寻不到——他们的盾牌手结成铁墙,长矛手从缝隙里捅出长枪,每一次挺刺都能带起一串血珠,将府兵的冲锋一次次逼退。
“把火炮再拉出来!!!”
元穆的嘶吼几乎撕裂了喉咙,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如虬龙。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茶啊冲卫的城门,那厚重的木门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像一张嘲讽的脸。
十几个府兵早已脱力,却还是将粗麻绳系在腰间,肩膀抵着冰冷的炮身,发出野兽般的闷吼,拼尽全力往阵地拖拽。火炮的铁轮碾过冻土,在尸骸间划出深深的沟壑,每一寸挪动都像是从地狱里往外扯拽。
可城楼上的守军岂会让他们得逞?
“放箭!”
一声令下,密集的箭矢如乌云压顶般泼洒下来,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数支箭钉在雪地里,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白霜。拖拽火炮的队伍顿时乱了阵脚,有人想松手后退,却被身后的人推着往前,惨叫声、哭喊声混着箭杆破空的锐响,成了这片战场上最绝望的调子。
“啊——”又一轮箭雨落下,拉炮的士兵倒下大半,剩下的人再也撑不住,瘫在地上直哆嗦。那门沉重的火炮歪在半路,炮口对着天空,像一头断了腿的巨兽,再无先前的威慑。
更可怕的是,阵脚已乱。不少府兵见火炮成了废铁,城楼上的箭雨又没完没了,终于绷不住心里的恐惧,扔下刀枪就往后方逃窜,像一群溃散的羊群。
“不许跑!”
元裕眼疾手快,腰间长刀出鞘,寒光一闪,两个跑得最快的逃兵已身首异处。滚烫的血溅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提着滴血的刀站在溃兵面前,嘶吼道:“谁再敢退一步,这就是下场!”
逃兵们被他眼中的狠厉吓住,脚步顿在原地,可看着前方如铜墙铁壁的城防,又看看身后空荡荡的退路,不少人腿肚子直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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