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将天地裹得密不透风。一支千人骑兵踏碎积雪,马蹄声被风揉成沉闷的鼓点,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正朝着茶啊冲卫的方向潜行。铁甲上的寒霜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将士们呵出的白气刚腾起就被风卷走,唯有腰间的长刀在鞘中低鸣。
行至一处两山夹峙的关隘,为首的将领勒住马缰。他身披玄色披风,面容在阴影中棱角分明,正是山海关总兵屈吉安。“吁——”战马打了个响鼻,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少年,沉声道:“我们到了何处?距茶啊冲卫还有多少路程?”
那少年连忙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油布裹着的地图,又摸出火折子“嚓”地引燃。橘红色的火光舔着地图上的墨迹,他手指点在一处标记着“鱼嘴口”的峡谷,眼睛亮了起来:“爹,我们到鱼嘴口了!按这个脚程,明日傍晚就能抵达茶啊冲卫!”
“放肆。”屈吉安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扫过周围肃立的亲兵,“此处是军伍,只有总兵与士兵,没有父子。”
少年脖子一缩,连忙垂首:“是,屈总兵!属下失言。”他是屈吉安的长子屈褚,自幼在军营长大,此次主动请缨随军出征。
屈吉安放缓了语气,指节叩了叩马鞍:“通知下去,过了鱼嘴口,在前头的开阔地歇息半个时辰,换马饮水,不得生火,不得喧哗。”
“是!”屈褚领命,转身传达命令。片刻后,骑兵队如水流般穿过关隘,在一片背风的山坳里停下。将士们动作麻利地给战马卸鞍、喂料,自己则啃着冻硬的干粮,嘴里哈着白气,谁也没敢多说一句话。
屈吉安正检查儿子的马鞍,忽然有斥候疾步奔来,单膝跪地:“总兵!我们在前头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自称有要事去山海关找您禀报!”
“哦?”屈吉安眉峰一挑。这荒郊野岭,深夜出现的陌生人本就蹊跷,还敢提信物?“带上来。”
片刻后,两个亲兵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走来。那少年头发凌乱,棉袍上满是破洞,脸上沾着泥雪,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是从岱岚州逃出来的明轩。
“你是谁?鬼鬼祟祟,要去山海关找屈总兵,安的什么心!快说!”
带队的亲兵厉声喝问,钢刀半出鞘,寒光映得明轩脸色发白。他从未见过这等阵仗,数万骑兵隐在夜色里,甲胄相撞的脆响混着马蹄声,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罩住,一时间竟吓得忘了言语,嘴唇哆嗦着:“我……我是岱岚州知府明瑞的长子,明轩……”
他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依旧带着颤音:“我要找山海关总兵屈吉安,揭发我爹明瑞,还有我二叔明睿……他们走私茶盐,还勾结叛王元氏,要谋夺岱岚州!”
这话像一道惊雷,在队列前方炸响。屈吉安勒住马缰,玄色披风下的身躯微微一震。他完全没料到竟在此处撞见明瑞的儿子,还带着这样惊天的消息。
不等亲兵再问,屈吉安翻身下马,大步走到明轩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常年握刀的手力道惊人,捏得明轩脖颈发紧:“你说的是真是假?有何凭证?”
明轩被他眼中的厉色吓得一缩,却猛地想起父亲的嘱托,慌忙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露出一枚温润的白玉佩。玉佩上刻着细密的云纹。
“这是信物!”明轩举着玉佩,声音发飘,“屈总兵见了这个,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我爹……我爹的账册也在我身上,那上面记着所有罪证!”
屈吉安一把夺过玉佩,指尖摩挲着熟悉的纹路。他抬眼再看明轩,少年脸上满是惊惶,却眼神清亮,不似作伪。
“屈褚!”屈吉安扬声喊道。
“末将在!”
“你带几个人,护着这位明公子快马加鞭赶回山海关,将此事连同账册一并上奏,告诉朝廷,明瑞已反,岱岚州恐失,速做决断!”屈吉安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路上务必小心,不得有误!”
“末将遵令!”屈褚抱拳,转身示意明轩跟上。
明轩望着屈吉安,忽然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却来不及细想,被亲兵扶上战马,随着一队骑兵消失在夜色里。
等他们走远,屈吉安仍握着那枚玉佩。明瑞反了?那个在岱岚州驻守近二十年的明瑞,竟真的勾结了叛王?
他想起先前收到的密报,说明瑞与元魁过从甚密,当时还以为是寻常应酬,如今看来,竟是早已暗通款曲。那茶啊冲卫的战局,岱岚州的储粮……会不会都已落入元氏手中?
“总兵,”身旁的副将低声问道,“咱们还按原计划进军茶啊冲卫吗?”
屈吉安猛地回神,将玉佩揣进怀中,眼底已恢复了惯常的冷厉:“进军!明瑞反不反,都改变不了元穆围攻茶啊冲卫的事实。但传令下去,加快速度,我们必须在他们之前拿下元穆。”
他翻身上马,望着前方被月光染白的道路,眉头紧锁。
夜风卷着雪粒打在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屈吉安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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