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阳光透过半卷的竹帘,在寝殿内洒下斑驳的光影。李华在张恂的搀扶下,缓缓挪动着脚步,腹部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每一步都牵扯着尚未愈合的肌理。他在城隍庙中死里逃生,已卧床休养了整整快一个月,今日方能勉强下地。
“殿下,小心门槛。”张恂的声音低沉而谨慎,手臂稳稳地托着他的肘弯。
李华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他望着廊庑尽头那间僻静的厢房,那是詹涂焉居所。他知道,自己必须亲自去完成这个艰难的任务——将詹世清的噩耗,亲口告知他在这世上最牵挂的女儿。
厢房的门虚掩着。李华示意张恂在门外等候,自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门而入。
李华进屋后只见她独自坐在窗前,背脊挺得笔直,望着窗外的飘零的落叶。她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碰即碎。他意识到,詹涂焉已经知道了。
李华轻声唤她,在她身旁坐下。
她缓缓转过头,眼中是尚未褪尽的震惊与茫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殿下,父亲他……真的不在了吗?”
李华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这个动作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詹涂焉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起初只是静静地流,随后肩膀开始微微颤抖,最终化作压抑的啜泣。
李华慢慢将她揽入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抚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詹涂焉抬起泪眼,第一次在李华面前流露出脆弱:“殿下,涂焉从此……再也没有爹爹了。”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让李华心头一紧。他捧起她的脸,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目光坚定而温柔:“你还有我。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依靠。你的喜乐,你的忧愁,都有我与你一同承担。”
李华扶着她走到案前,铺开宣纸:“来,我们一同为他写一篇祭文。把你记忆中最好的他,都写下来。”
詹涂焉执笔的手仍在颤抖,李华便从身后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地写。当“先考詹公世清”几个字落在纸上时,她的泪水再次涌出,滴在墨迹未干的字上,晕开一片。
“哭出来就好。”李华轻声道,“不要憋在心里。”
夜幕降临时,詹涂焉终于哭累了,靠在李华怀中沉沉睡去。李华小心地将她安置在榻上,为她掖好被角。正要离开时,却发现袖角被她无意识地攥在手中。
他在榻边坐下,就着烛光端详她熟睡的容颜。即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然微蹙,仿佛还在为什么事忧心。
这一夜,李华始终守在她身边。他知道,再多的言语在生死面前都显得苍白。唯有陪伴,才能让这颗破碎的心慢慢愈合。
窗外雨声渐歇,曙光初现。当詹涂焉从睡梦中醒来,看见守在榻边的李华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轻轻靠进他怀中,低声道:“殿下,涂焉会坚强的。”
李华抚过她的发丝,知道这场生离死别的痛楚还需要很长时间来抚平。但他愿意陪着她,直到伤口结痂,直到她能重新展露笑颜。
接下来的日子,李华过得颇为艰难。由于蜀王薨逝,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每天只能喝粥,饮酒食肉更是想都不用想。
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蜀王的遗体还停放在王府的灵堂内。因着蜀王身份特殊,又是这般非常情况下的突然薨逝,如何发落,还需等候朝廷的旨意。
作为儿子,他必须表现出合乎礼法的悲痛。这出孝子戏码演得他精疲力竭,连腹部的伤口都隐隐作痛。每日对着那具棺椁,他都要强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做出哀戚之色。这虚伪的表演比伤口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这日午后,趁着休息的间隙,他悄悄溜出灵堂,拐过几道回廊,径直往王府最深处的丹房走去。
丹房里,王立新早已等着了,她利落地摆开棋盘,又从食盒里取出几个油纸包,故意说道:“殿下守孝辛苦,小的特意带了您最爱吃的酱肘子,还有新出炉的芝麻胡饼。”
诱人的肉香顿时在室内弥漫开来。李华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却只能苦笑着摇头:“这守孝期间,你说怎么还忌荤腥呢,真是!”说着在棋桌前坐下,拈起一颗温润的黑玉棋子。
两人开始一边聊天,一边下棋。
“说起来,”王立新执白子沉吟片刻,“蜀王的遗体就这么停着,不怕...有味吗?”他落子的动作略显迟疑,显然对这个话题既好奇又有些忌讳。
李华嗤笑一声,黑子清脆地落在棋盘上:“你可太小瞧那些人的本事了。”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我特意问过张恂,光是防腐就用了三重手段:楠木棺椁里衬了铅板,缝隙都用蜜蜡封死;棺内铺了厚厚的石灰和香料;地窖里还贮着冰块,日夜不停地换。”
王立新听得入神,连落子都忘了。李华敲了敲棋盘提醒,继续道:“最绝的是听说用了种秘制汤药,全身涂抹后肌肉能保持弹性,关节都能活动自如,百年后开棺还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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