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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家族的断代史 第1章 迁坟

作者:外号六爷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3 10:45:57

前言

奶奶去世了,享年九十五岁,这个年龄在我们当地属于高寿,也是俗称的喜丧,毕竟我们这个大家族可是五世同堂。五世同堂的家族不是没有,可如我们家一样显赫的可真不多,用村里退休多年的老校长的话说,一门出了一个厅级两个正县可不是玩的,何况这一家工农商学兵全了,搁古代这就是名门望族。

奶奶去世了,在外地当市长的大哥回来奔丧,对于这个自小被奶奶带大的大哥来说,奶奶的去世无异于是一件极其悲痛的事情,不过悲伤过后的大哥却不希望奶奶的丧事太过招摇,两个正县级的三哥四哥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家大哥轻易不说话,一说就是一言九鼎,这当然和他的官职有关,毕竟他为我们家族长了脸。

丧事从简的调门定下后,父亲召开家庭会议分了工,可是,奶奶埋在哪儿却成了一个问题。

据说,爷爷去世时父亲刚过周岁,姑姑也是,因为他们姐弟俩是一对仿生,也就是俗称的双胞胎。奶奶活着时,我们从没有人提过爷爷,奶奶也没提过,好像爷爷压根就没在我们家族的历史中存在过。至于有关爷爷的故事,父亲也是缄默无言,爷爷这个人似乎成了我们家族的禁忌,从没有人敢言及过。如今,奶奶去世了,埋在哪里却成了个难题。按理,奶奶应该跟死去多年的爷爷埋在一起,埋在苗家的老陵,可苗家老陵在哪里,却没有人知道,包括父亲。

这是民国二十四年,一个怎么都算不上太平的年份。年前,刘黑七的马子(土匪)队伍如一股浩荡的洪流漫过山南大地时,血流成河,绑票勒索,烧杀奸淫成了人们记忆中无法忘却的一部分。

……

这是一片苦难的土地,万物都迅若疾风,什么都不曾留下,就连记忆都变得模糊、暗淡,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冬去春来,田野变绿,日子一天天翻过,曾经浓烈的血腥味慢慢消散在广袤的大地上空,而昨日就成了历史。

历史总是容易被遗忘,许多因回忆而惊惧不安的人们渐渐发现回忆总是令人痛苦,浑浑噩噩过下去反倒月朗风清,于是,遗忘成了治疗创伤的良药,就像结痂的伤痕,不疼不痒了还去提它作甚。

生活还在继续,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要继续活下去,这是生活的圭臬,更是生活的本质。

清明一罢,阴冷的天气随着桃花的绽放悄悄消失在浓浓的春色里。灿烂的油菜花尽情在风里铺张着令人炫目的金黄。桃花开了,野草绿了,孩子们也像发芽的草种子,顽皮的身影流窜在胡同,野外,欢快地成为春天的一部分。

暖暖的春风把猫了一冬的老年人赶出屋子,喜悦地靠在墙根舒展幽闭一冬的老朽的身子骨。闲极无聊,人总是喜欢扎堆,你一言我一语,婆媳不睦,兄弟阋墙,家长里短随着香风飘飘荡荡,灌进每一个空旷的耳朵里。村庄在春天复活,天地变得鲜亮明媚起来。

当山南一片腥风血雨,石头楼山套里的苗家村等十余村子,却因地方偏僻得以免于灾祸。人们在庆幸之余不免沾沾自喜,似乎占了天大的便宜。

可是,对于苗家村的大户苗家来说,不同的灾祸同样也是灾祸,因为当家人,年仅三十八岁的苗肇庆病倒半年之久了。

苗家庄是双棺地,一死就俩。说起来有些吓人,事实的确如此。无论丰年还是贱年,多年来,苗家庄的人一直履行着双棺地的名号,前一个刚倒头,后一个必定在意想不到的某个日子紧紧相随,无一例外,比算的都准。

苗肇庆还没死,就有人把他归入死人的行列,并开始划拉另一个倒霉的人会是谁,似乎不配对赴死,怪对不起双棺地的盛名。

更有的人迫不及待地替代了判官的角色,宣判了还活着的人的死刑,这当中就有几个身体还算硬朗的古稀老人。

至于苗肇庆,已不在考虑之列,因为他是双棺地中的那个单,必死无疑。必死无疑还有什么悬念呢,下一个死的是谁才是,这就是猜谜语,一旦知道谜底就索然无味了一样。

苗家的男人活不过四十,辈辈如此。太远多少代不敢说,也说不清,数数,五代总有。五代说起来似乎很久远,只是那只对别人家管用,至于苗家,五代的年岁掐指头一算,满打满算百年不到。百年不算短,可也不算太长,只比村里活着年岁最大的八十多的德贵娘多十来年。

天空长了一层锈,就连太阳也失去了平日的光亮,就像一个溏心的鸡蛋黄平铺在乌蒙蒙的锅底。

山南的春天历来如此,伴随这样天气的天气总是先来一阵泼皮一般的风,那风刮得没有章法,呼啦一声就起来了,卷起所有能卷起的东西,拉着瘆人的唿哨一刮就是一天一夜。

随着风势渐渐加大,西北方向的天空慢慢变黄,卷席一样慢慢漫卷过来,整个天空黄得像是蒙了一层黄油纸,总有人把这说成老天爷撒下的土面面。

‘苗家的那个,快啦….’

‘啧啧….’

苗褚氏快步走过墙根下晒暖的人群,走进老旧的沉重的大门里面。此刻,任何与病有关的字眼她都不想听,哪怕那言语充满关切和同情。

大门吱呀一声被反手关上了,像一道闸门阻隔了烦人的流言蜚语,同时也阻隔了明媚的春光。

因为走得急,她有些气喘,定定神,外边的交头接耳似乎就在耳边,不过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男人确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作为苗家村的头户人家,想不被关注都难。在口耳相传的谈资里,不幸的家庭总是获得了不一般的关注,这也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生活实在寡淡,谁家摔个鸡蛋都能引得整个村子兴奋半天,何况男人病了这么大的事情。

苗褚氏关上门,心却堵得慌,借来的黑豆揣在怀里,怎么看都和她往昔的形象不符。被村里人尊称大小姐的她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毕竟男人的身体要紧。

头天晚上,隔壁杨二嫂闲聊,依着她提供的方子去了胡嬷嬷家借的黑豆。

杨二嫂说,当初她娘家哥的病症和她男人的病症一样,用老母鸡炖黑豆黑芝麻,喝了三个月,她娘家哥已经好了好几年了,而且没复发过。

徐州城的西医看过了,不见功,白搭了几十块大洋。街上刘文炳老中医的药也吃了十几付了,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听信了杨二嫂的建议。

对于男人的病,她一直瞒着,不过打心里也是知道那纯粹是自欺欺人。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人后不被人说,尤其她家,苗家村的名门,假如能称上名门的话,不被人议论才怪。

事实明摆着,从去年秋天开始,男人已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仅有的一次出门还是被人抬着出去的,就是去徐州城看病那回。何况,一天天倒在路上的药渣也在告诉人们,这家有人病了,瞒也瞒不了。

不过,令她稍感欣慰的不全都是坏话,当然,也不乏看笑话的心态。多数声音里透着惋惜——好人不长寿啊!这是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有感慨,有可惜,更有设身处地深有同感的悲凉。

那些都是上岁数的老头老太,迟暮的她们自知来日无多,对于她们,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温暖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相比年老的她们,苗家不满四十的当家人实在太过年轻。虽说黄泉路上无老少,可年轻毕竟值得惋惜。面对比他们年轻许多,甚至眼看着长大的苗肇庆,母性的悲悯在她们苍老的躯体里像陈年的老酒,散发着岁月的光辉和香醇。

坏心情只停留了一小会就没了,苗褚氏开始按照杨二嫂的方子熬制给男人喝,做这些的时候,她一脸的虔诚,在她心里,只要能治好男人的病,哪怕割她的肉她也愿意。

淘洗好黑豆,她把宰杀干净的老母鸡放进了锅里,然后开始烧火,水开后又抓了一把黑芝麻放进去,一切都按照杨二嫂的方子上的步骤进行,半个时辰后,锅屋里就开始飘出一股浓郁的鸡汤的香味。

方子里不让放盐,苗褚氏想不出不放盐是什么味道,香是香,肯定不好喝。熬好后她品了一下,果真什么味道都没有。说什么味道都没有也不确切,味道是有,但这味道她说不出,总之一句话,不好喝。

苗褚氏盛了一小碗,心中暗想,治病的药哪有好喝的,俗语不是说了么,苦口良药,好喝的是糖水,可惜不治病。

男人看到她小心翼翼端着碗的样子努力地想坐起来,可是起了两下没起来,只好又颓然地躺下了。

男人这样子让她更觉得难过,放下碗就扑过去,把他的身体放正,嘴上说别动,我给你熬了鸡汤你尝尝。

男人嘴唇动了动,暗淡的眼神有了些许光泽,他费力地吐出不想喝三个字,然后就把头转向了墙壁。

她轻声劝慰道:喝点吧,鸡汤,喝了身子就好得快。

男人依然不说话,侧着的半个脸像一张皱巴巴的黄表纸,若不是偶尔的咕噜一声的声响从他塌下去的肚子里传出来,男人的这副样子真的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苗褚氏看着男人的样子,心下一阵悲戚,她无法把眼前的他跟先前那个生龙活虎的他联系起来。她不敢表现出丝毫的难过,怕男人看了会多想,于是,她坐到床边,舀了一口鸡汤说,这是鸡汤,没有药,你尝一尝,杨二嫂的娘家哥跟你一样的病,喝了半个月就喝好了。

男人似乎有些动心,慢慢地转过头来,眼睛里已经有一种叫做希望的光泽。

她扶正男人的身子,让他面对着自己,她舀起一汤勺的鸡汤放在嘴边拭了拭,像拉家常一样对男人说,听杨二嫂说,都觉得她娘家哥不行了,病的比你还厉害,他家人都把木头准备好了,就等着那口气,杨二嫂的娘家嫂子的娘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这个方子,死马当活马医呗,结果喝了半个月就慢慢好了,这都几年了,耕耙摇耧样样能干,跟好人一样,你说谁能想到他都是快死的人了,所以啊,有一分一的希望就得试试,人生百病,这病就有治的法子,你说是不是?再说了,咱永昶还没娶亲呢,你就不想到时候给咱永昶办喜事?

女人的一番话说得苗肇庆枯黄了眼眶里滚出两颗泪珠,他张开嘴喝了一口女人喂下的鸡汤,可是随即皱起了眉头,没有滋味的鸡汤显然不如开水好喝。

女人看到自家男人的样子,劝慰道:苦口良药,方子里特意交代不放盐,放了盐就不是药了,我刚才尝了尝,幸亏有甘草,甜丝丝的,来,再喝,把这碗喝了。

勉强喝了三口,男人就脸一转不喝了,任她怎么劝都不喝,她舀了一口尝尝,是不好喝,一点盐味没有能好喝么,可是再不好喝,也比一些人家的糊涂好喝,毕竟实打实的鸡汤。

男人闭上眼,一副极度虚弱的样子,她看了一会,眼角不由地湿了,他的样子让她难过,可是唯恐被他发现她的哀伤,她拭去眼角的泪,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端着碗出去了。

杨二嫂也吃不准放盐好还是不放盐好,对于苗褚氏的疑虑她不敢自作主张,迟疑了一下说,方子就是方子,不让放盐就不能放,就是再难喝又能有多难喝,要知道那可是鸡汤啊,多少人想喝喝不到。

苗褚氏叹了一口气,说,谁不说呢,有人煎饼都吃不周溜,更别说鸡汤了。

杨二嫂咂咂嘴说,再好的药他不喝也没用,叫我说把头灌你也得给他灌肚里去,要不然怎么治病,不想喝是对的,还不是有病么,没病的话就怕一锅鸡汤也不够他喝的吧,唉,说句实话,也就是你家这样的家势,搁别人家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不知道吧,你这鸡汤一熬,半个村子都闻到了,真是香死人了。

苗褚氏笑了一下,哪有那么虚和,不就是一锅鸡汤么。

杨二嫂说你还别不信,你问问四周邻居是不是,真的香半个村子。说完,杨二嫂咂咂嘴,说,这么好的鸡汤不喝,真是可惜了,不行,你就把头灌,治病么,哪能由着他的心思来。

苗褚氏想了想,没用,不想喝水,灌也没用。

杨二嫂叹口气,那可愁人了。

从杨二嫂那里没有得到理想的法子,苗褚氏只好安慰自己,这顿能喝三口下顿就能喝四口,只要他喝,就要希望,怕就怕不喝。这样一想,她的心就舒畅多了,回到家里,她拿了针线活守在床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给男人听,在她心里,只要男人在,哪怕不干活,至少这个家还是完整的。

村里也有一些死了男人的人家,男人在世的时候看不出来男人的重要性,可一旦没了男人,那感觉立马就不一样了,特别是那种男人当家作主的人家,日子的凄惨根本没法想象。

苗褚氏倒不担心自家的日子,守着这么多地,还有敏河生意的分红,无论男人在不在,日子都不会差,可是,苗褚氏却不愿意自己当个寡妇,她知道,那样的日子跟男人在的日子完全两码事,不要小看男人,有男人的家庭跟没男人的家庭就是不一样,男人在还是个镇屋山,一旦男人不在了,谁知道会有多少人欺负,孤儿寡母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苗家村苗姓,苗肇庆一支似乎有些邪门,男人不过四十,似乎成了家族死亡定律。往上三代数,老老爷,老爷,乃至公公,没有一个活过四十的。三代人,不是殁在四十的门槛上,就是没见到四十就殁了。

据说,爷爷活得最大,四十岁零八个月,最终也没摸到四十一的门槛。活不过四十也没什么,兵荒马乱的世道,人如草芥,命如蝼蚁,活着已是爷爷奶奶的荫庇,已不敢多做他想,可一代代人殁在四十的门槛上,怎么说都是家门不幸的标志。浅了说祖荫淡薄,罩不住财富,护不了儿孙,往深了说德不配位,上苍报应,一定是干了伤天害理之事,缺了大德,否则上天怎会如此对待苗家。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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