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泼墨,沉沉地笼罩着金碧辉煌的王宫。白日里庄严宏伟的殿宇楼阁,此刻在稀疏的宫灯映照下,只显出轮廓分明的暗影,仿佛蛰伏的巨兽。巡逻侍卫沉重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回响,更衬得这偌大的宫廷死寂一片。白日里被压抑的肃穆,在夜晚被无限放大,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沉重。
冷月轩的窗棂透出一点微弱的烛光。赵灵月早已换上了一套半旧的宫娥服饰——淡青色的窄袖襦裙,腰间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素色腰带,发髻规整地挽起,只用一根最普通的木簪固定。这套衣装是她精心挑选的,既符合最低等宫娥的身份,便于隐藏,又不会因为过于破旧而引人注目。她对着铜镜,仔细地将刻意调制、显得肤色黯淡的脂粉在脸上抹匀,又将一缕发丝看似不经意地垂落额前,遮住过分清亮的双眸。镜中的女子,眼神深处藏着惊涛骇浪,面上却只剩下怯懦和恭顺——这是她在赵炎眼皮底下赖以生存多年的面具。
她的指尖冰凉,掌心却沁出细密的汗珠。萧辰上次秘传的讯息,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她的脑海:“留意赵炎对萧将军的动向,或有毒计。”父亲萧战被构陷下狱已有多日,萧辰在外多方奔走,阻力重重。今夜,赵炎秘密召见心腹,必有动作!
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赵灵月端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参汤。温热的瓷碗传递的温度,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暖意。她推开门,融入浓重的夜色,步履刻意放得轻盈又卑微,如同所有在深宫暗影里悄然奔走的普通宫人,向着灯火最为通明的御书房潜去。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将镶金嵌玉的内饰映照得流光溢彩,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阴冷。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赵炎身着常服,斜倚在宽大的龙椅上,拇指缓缓摩挲着座椅扶手上冰冷的龙头雕饰。他的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眼神锐利如鹰隼。
心腹重臣、兵部侍郎张谦,垂手恭立在一侧。他身形微胖,圆润的脸上此刻却不见平日里的和气,布满了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另一侧则站着那位神秘的黑袍巫师。宽大的兜帽几乎遮住了他全部的面容,只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和两片薄而苍白的嘴唇。他整个人如同书房里一道突兀的阴影,散发出令人不安的阴寒气息,宽大的袖袍下,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以,确保万无一失。”赵炎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萧战老匹夫乃军中支柱,一日不死,朕心一日难安。他在天牢多待一刻,萧辰那孽障在外面就多一分兴风作浪的余地。”
张谦连忙躬身,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圣明。萧辰近日动作频频,虽暂时被我们弹压下去,但其人狡诈,又有旧部暗中呼应,难保不会再生枝节。萧战这颗钉子,必须尽快拔除!”
黑袍巫师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冷笑,如同夜枭啼鸣:“陛下放心。老朽手段,定让那萧战走得无声无息,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声刻意放得柔弱胆怯的通报:“陛下,参汤熬好了。”
书房内的密谈戛然而止,空气瞬间凝固。三双眼睛同时凌厉地扫向紧闭的房门。
赵炎眉头微蹙,眼中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随即敛去,恢复了惯常的威严:“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赵灵月低着头,脚步细碎而急促,目不斜视地走到书案前,将手中盛着参汤的青瓷碗小心翼翼地放在赵炎手边。动作间,她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灵巧的蝶,不动声色地掠过桌面——
一张摊开的皮纸地图!上面标注的路线和区域清晰可辨,正是守卫森严的天牢结构图!一处牢房位置被醒目的朱砂红笔重重圈出,旁边甚至用小字标注了几个关键守卫哨点的时间差!
更让她心头剧震的是地图旁边那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瓷瓶!瓶身没有任何纹饰,漆黑如墨,瓶口用某种暗红色的油脂密封着,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本能感到心悸的冰冷气息。旁边散落着几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黄纸,似乎是某种药方或说明。
赵灵月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维持着卑微的姿态。
“放下参汤,你先出去吧。”赵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挥手示意她退下,显然不想让她这个“低等宫女”听到接下来的机密。
赵灵月依言躬身,正欲后退。
“且慢!”张谦忽然开口,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在赵灵月身上停顿了一瞬,仿佛要看穿那卑微的表象,“陛下,臣总觉得这丫头有些眼生……”虽然只是一瞬的迟疑,却足以让空气再次绷紧。
赵炎闻言,也眯起眼,目光冰冷地在赵灵月身上逡巡。
冷汗瞬间浸透了赵灵月的内衫。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跪下,头深深埋下,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刻意夸大的惶恐和哭腔:“奴婢……奴婢是新调到冷月轩伺候的……笨手笨脚,冲撞了陛下和大人,求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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