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冈西之子 第46章 萨图沙的暗流

当王国的东北两条战线都陷入血与火的泥潭时，作为整个提利尔王国经济心脏的萨图沙港，却呈现出一种诡异而畸形的繁荣。

战争，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毁灭与悲歌，但对于另一些人而言，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巨大的港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繁忙。码头上，成群的苦力在监工的鞭笞下，声嘶力竭地喊着号子，将一箱箱的军粮、武器、箭矢和药材搬运上那些被紧急征用、涂上了提利尔徽记的武装商船。这些船只将沿着海岸线，冒着被矮人海军或海盗袭击的风险，将维系战争的生命线输送到遥远的前线。

而在港口的另一侧，景象则截然不同。阿丽莎·黑刃的惊天豪赌——与凄凉海岸的海盗王“红发”埃里克达成临时盟约——为这座城市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财富。数十艘悬挂着骷髅旗、海怪旗等各式海盗旗帜的战船，被允许临时停靠在港口的外围区域。这些船只大多破旧不堪，船身上布满了战斗的痕迹，甲板上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亡命之徒——满脸横肉的帝国叛逃者、挥舞着手斧的诺斯卡蛮族、眼神阴鸷的流放黑暗精灵，甚至还有几个身材矮壮、嗜酒如命的矮人海盗。

他们的到来，让萨图沙的空气中，都多了一股咸湿的海风、劣质朗姆酒和未干血迹混合在一起的浓烈味道。

根据盟约，这些海盗在对巴拉克·海门关的矮人发动骚扰性攻击后，被允许进入萨图沙进行休整和“贸易”。他们带来了从矮人运输船和沿海村庄劫掠来的战利品——成桶的矮人麦酒、做工精良的工具、少量的矿石，以及大量的、沾满了血污的财物。

萨图沙的商人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

在港口区的“黑帆集市”——一个专门为这些海盗开辟的、不受常规法律约束的临时交易区里，人声鼎沸，混乱不堪。商人们与海盗们讨价还价，用粮食、淡水、药品和武器，换取他们手中那些来路不明的货物。金币和银币在肮脏的桌子上被堆成小山，又迅速地流入妓院、酒馆和赌场老板的口袋里。

萨图沙的港口总管，一个名叫法比奥·科斯塔的、精明干练的提利尔中年人，正站在总督府的阳台上，冷漠地注视着下方这片混乱而又充满活力的景象。他是阿丽莎王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深得王后的信任。他也完美地执行了王后的命令，为这些“临时盟友”提供了最大限度的便利。

“总督大人，”他的副手，一个忧心忡忡的年轻官员，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城里的治安状况正在急剧恶化。昨晚，光是记录在案的斗殴事件就有三十七起，死亡十二人。海盗们在酒馆里喝醉了就闹事，甚至有几起抢劫和强暴案件。我们的城卫军已经疲于奔命，而且……他们似乎有些不敢管得太严。”

法比奥没有回头，只是端起一杯葡萄酒，轻轻地抿了一口。“告诉城卫军队长，只要那些海盗不冲击我们的核心商业区，不招惹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商人，就让他们去闹。死几个闹事的酒鬼和不长眼的倒霉蛋，无伤大雅。现在，稳定，比秩序更重要。”

“可是大人，这样下去，城里的民众怨声载道。而且，我听说……有些商人，开始在背地里做一些不该做的生意。”副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哦？”法比奥终于转过身，他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说下去。”

“战争导致王国对铁、木材、黑火药等战略物资的需求量大增，价格飞涨。一些胆大包天的商人，在巨大的利润驱使下，开始囤积居奇，甚至通过海盗的渠道，将这些物资……偷偷地卖给……我们的敌人。”

“敌人？”法比奥的眉毛挑了起来，“卖给矮人？还是木精灵？”

“都有。”副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据说，有几家隶属于‘黄金天平’商会的商人，通过那些诺斯卡海盗的渠道，将我们生产的精铁和武器，转卖给了北方的某些部落，而那些部落，又和木精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更过分的，他们利用一些中立的、来自阿拉比的走私贩子，将粮食和药品，高价卖给了……正在围攻巴拉克·海门关的矮人部队。”

法比奥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知道，战争时期，总会有这种发国难财的蛀虫，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猖狂，竟然敢资助敌军。

“黄金天平商会……是那个由几个老牌贵族家族在背后支持的商会？”法比奥的声音变得冰冷。

“是的，大人。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在米拉格连诺的宫廷里也有人。我们……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贸然动他们，恐怕会引起很大的震动。”副手小心翼翼地说道。

法比奥沉默了。他踱到阳台边，看着港口中那些高高耸立的仓库。其中有几个，正是属于“黄金天平”商会的。他知道，副手说的是事实。在国王陛下和三位王后都亲赴前线的情况下，如果他在后方搞出太大的动静，很可能会动摇整个王国的根基。

战争，就像一台巨大的、高速运转的机器。它需要源源不断的燃料——金钱、物资、人力。而萨图沙，就是这台机器的加油站。但现在，加油站里混入了一些试图偷油，甚至往油箱里掺沙子的人。

而他，作为加油站的站长，必须在不让机器熄火的前提下，把这些沙子清理出去。

“证据……”法比奥的眼中闪过一丝黑暗精灵式的狡诈和冷酷，这或许是他长期在阿丽莎王后身边耳濡目染的结果。“既然他们做得那么干净，那我们就帮他们，把证据‘做’出来。”

他转身对副手下令：“你，去把城卫军里最可靠、最心狠手辣的那个小队‘黑寡妇’的队长给我叫来。另外，再去一趟‘黑帆集市’，找到那个为我们提供情报的黑暗精灵线人，让他去散布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法比奥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微笑：“就说，‘黄金天平’商会今晚有一批‘价值连城’的精灵古董，要通过秘密渠道运出港。地点，就在他们城西的三号仓库。”

副手瞬间明白了总督大人的意图。这是要……借刀杀人。借那些贪婪成性的海盗之手，去冲击“黄金天平”的仓库。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能坐收渔翁之利。如果海盗抢劫成功，他们就能在事后“追缴赃物”时，名正言顺地搜查仓库，找到他们想要的证据。如果海盗被商会的护卫击退，那也正好可以敲打一下那些无法无天的海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而整个过程中，总督府都可以置身事外，宣称这只是一起普通的海盗抢劫事件。

“高明，大人，实在是高明！”副手由衷地赞叹道。

“这不是高明，这是必要的手段。”法比奥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在战争时期，任何对王国的背叛，都必须用最严酷、最有效的方式来清除。阿丽莎王后将萨图沙交给我，我就必须保证，从这里运往前线的每一袋粮食、每一支箭矢，都是干净的。”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他知道，自己今晚的这个决定，将会在萨图沙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腥风血雨。但为了支撑前线的战争，为了那个正在浴血奋战的王国，这点代价，是必须付出的。

萨图沙的暗流，在战争的阴影下，正变得越来越湍急。它考验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的忠诚与智慧，也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锤炼着这个新生王国的统治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