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都市 > 烟火里的褶皱 > 第51章 活字工坊的字模

烟火里的褶皱 第51章 活字工坊的字模

作者:奚凳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12 22:38:15

镜海市的活字工坊藏在老城区深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像泼了一地的墨。檐角的铜铃在风里晃,叮铃叮铃的,混着远处修车铺的敲打声,倒像支不成调的曲子。工坊的木门是褪了色的朱砂红,门环上的铜绿晕开,像极了端木?祖父日记里画的远山。推开时吱呀一声,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起来,翅膀带起的风里,有松烟墨和陈年樟木的味道。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摆着半块青石板,上面刻着“端木”两个字,笔画里嵌着经年累月的墨迹,黑得发亮。阳光从槐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字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倒像是那些笔画在微微动。墙角堆着几排木架,整齐地码着密密麻麻的活字,有大有小,最小的像指甲盖,最大的能占去半个巴掌,字口都透着股温润的光,是被人用手摩挲久了的样子。

端木?蹲在木架前,手里捏着把刻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她面前的木坯是块上好的黄杨木,纹理细腻得像绸缎,已经被砂纸磨得光溜溜的,泛着浅黄的色泽。今天要刻的是“家”字,可这木坯已经废了三块,刻到最后一笔时,总觉得哪里不对,要么是弯钩太硬,要么是宝盖太沉,像压着口气喘不上来。

“丫头,这字啊,不是用刀刻的。”老花镜蹲在对面的木架旁,手里拿着块棉布,慢悠悠地擦着一枚旧活字。他的手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指腹却软得很,擦过字口时轻得像风拂过。镜片后的眼睛眯着,眼角的皱纹堆成了沟壑,可那目光落在活字上,亮得惊人。

端木?把刻刀往木架上一放,刀柄磕在木头上传出笃的一声。“花爷爷,您又来这套。我刻了三年活字,难道还不知道得用刀?”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服气,尾音却微微发颤。祖父留下的那枚“家”字残字就在手边的锦盒里,缺了最后一笔弯钩,像只没了尾巴的鸟儿。

老花镜放下棉布,拿起那枚旧活字对着光看,字是“国”,笔画刚劲,字口却被磨得圆润。“你爷爷当年刻‘家’字,刻废了七七四十九块木坯。”他顿了顿,镜片反射着阳光,看不清表情,“最后那块,他在字底刻了道浅痕,你猜像啥?”

端木?没接话,手指无意识地摸着锦盒边缘。锦盒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缠枝莲,线脚已经有些松了,是祖母亲手绣的。她从小就听父亲说,祖父刻活字时,总爱把心事藏在字里,有时候是道浅痕,有时候是个小小的缺角,只有家里人能看懂。

“像俩人手牵着手。”老花镜把“国”字放回木架,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爷爷啊,是想家想疯了。”

风从敞开的门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木屑,打着旋儿飘。槐树叶沙沙响,倒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端木?深吸一口气,拿起刻刀,刀刃在木坯上轻轻划了道痕。这一次,她没急着下刀,而是闭了闭眼,祖父的样子在脑子里渐渐清晰:穿件藏青色的长衫,袖口磨得发亮,手里总捏着块木坯,刻着刻着就会对着窗外出神,窗台上摆着祖母绣的荷包,是“安”字的,和慕容?家那只成对。

突然,院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节奏急促,不像熟客。端木?握紧了刻刀,老花镜也直起了身子,手里还捏着那块棉布,指关节泛白。工坊里静得很,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和铜铃的声音混在一起,倒有些让人发慌。

“请问,这里是端木活字工坊吗?”门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还透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端木?朝老花镜递了个眼色,慢慢站起身。木门没上闩,她伸手一拉,吱呀声里,门口站着个男人。

这人约莫三十多岁,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像被什么东西刮过。裤子是深灰色的,裤脚沾着些泥点,鞋子是双布鞋,鞋底磨得快平了。他的头发有些乱,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露出来的那只眼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琉璃。鼻梁高挺,嘴唇抿着,下巴上冒出些青色的胡茬,看着倒像是走了很远的路。

“我是。”端木?的手还搭在门把上,指腹能感觉到木头的凉意,“您找哪位?”

男人抬起头,露出的另一只眼睛里,有红血丝,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我叫‘不知乘月’,从海外来。”他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枚活字,黑沉沉的,字是“国”,笔画和老花镜刚才擦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我太爷爷说,这枚字,该物归原主。”

端木?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眼睛死死盯着那枚活字。祖父的日记里写过,当年战乱,他带着半箱活字逃难,路上丢了最重要的“国”字和“家”字,为此懊悔了一辈子。她蹲下身,从锦盒里拿出那枚“家”字残字,递过去:“您看这个……”

不知乘月的手指轻轻拂过“家”字的缺口,动作温柔得像在摸什么稀世珍宝。“太爷爷说,当年他和您祖父失散,各带了半箱活字。”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从布包里又掏出个小本子,纸页已经泛黄发脆,“这是他的日记,说您看了就明白。”

老花镜凑过来看,镜片几乎贴在日记本上。“这字迹……”他突然抬眼,看着不知乘月,“你太爷爷是不是左撇子?”

不知乘月愣了一下,点点头:“是,您怎么知道?”

“你爷爷也是左撇子。”老花镜的声音有些哽咽,指着“国”字的右下角,“这里有个小缺口,是刻刀打滑留下的,你爷爷刻废的那些字上,都有这毛病。”

风突然大了起来,铜铃叮铃叮铃响得急,像是在催什么。端木?翻开日记本,第一页的字迹苍劲有力,却带着点抖,写着:“民国三十一年,与端木兄失散于沪上,各携半箱活字,约他日重逢,合为‘国家’二字。”

她的手指抚过那行字,纸页粗糙的触感硌得指尖发疼。祖父的日记里也有类似的话,只是后面跟着句:“不知乘月兄何时归,望断天涯路。”

“太爷爷去年走了。”不知乘月的眼圈红了,“临终前说,一定要把‘国’字送回来,还说……还说端木家的‘家’字,差了最后一笔。”

端木?猛地想起手里的刻刀,转身跑回木架旁。那块黄杨木坯还在,阳光正好落在上面,泛着温暖的光。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刻刀,这一次,手腕没抖。刀刃落下,沙沙的声响里,最后一笔弯钩渐渐成形,弧度柔和,像极了两个人手牵着手。

刻完最后一刀,她把“家”字活字举起来,对着阳光看。字底那道浅浅的痕,和不知乘月带来的“国”字底的痕,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成了。”老花镜的声音里带着泪,“你爷爷在天有灵,该笑了。”

不知乘月突然抓住端木?的手,她的手心里全是汗,被他粗糙的手掌包裹着,竟有些发烫。“还有件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带着点紧张,“太爷爷说,当年失散时,您祖父的箱子里,藏了个人。”

端木?猛地抽回手,刻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你说什么?”

不知乘月捡起刻刀,递还给她,刀身冰凉。“是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说是您祖父的妻子和孩子。”他翻开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小小的襁褓,旁边写着“安”字,“太爷爷说,那女人绣的荷包,和这个字一样。”

慕容?家的那只“安”字荷包,突然在脑子里闪过。端木?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喘不上气。祖母的照片她见过,梳着齐耳短发,穿件月白色的旗袍,眉眼温柔,可父亲说,祖母是生她时大出血走的,怎么会……

院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夹杂着汽车喇叭的尖叫。亓官黻的声音老远就飘过来:“端木丫头,出事了!化工厂的人找上门了!”

端木?和不知乘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慌。老花镜把“国”字和“家”字往怀里一揣,推着他们往里屋走:“快,从暗道走,工坊的后墙通着慕容家的院子。”

里屋的地板是块活动的木板,掀开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混着泥土的腥气。下面是条狭窄的地道,仅容一人通过,墙壁上挂着盏油灯,灯芯跳动着,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拿着这个。”老花镜把油灯塞给端木?,又从怀里掏出那两枚活字,塞进她手里,“记住,这字比命金贵。”

亓官黻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段干?的哭喊:“他们说要砸了工坊,找什么活字!”

端木?咬咬牙,钻进地道。不知乘月紧随其后,手里握着根从木架上掰下来的木棍,棍梢削得尖尖的。地道里又黑又潮,泥土时不时从头顶掉下来,落在脖子里,凉丝丝的。

走了约莫十几步,前面突然传来滴水声,嗒、嗒、嗒,在寂静的地道里显得格外清晰。端木?举起油灯,灯光所及之处,墙壁上似乎有字,她伸手一摸,是刻上去的,笔画粗糙,像是急急忙忙刻下的。

“是我爷爷的字!”她的声音发颤,“写的是‘妻安,女安,家国安’。”

不知乘月凑近看,突然低呼一声:“这后面有东西!”他伸手一推,墙壁竟然动了,露出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外面隐约传来评剧的调子,咿咿呀呀的,是慕容?家的方向。

他们刚挤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地道的入口被堵死了。眼前是慕容家的后院,种着几株牡丹,花开得正艳,红的像火,粉的像霞。慕容?正坐在石桌旁,手里拿着枚荷包,见他们出来,吓得手里的荷包掉在地上。

“你们怎么从这出来了?”她捡起荷包,上面的“安”字绣得针脚细密,在阳光下闪着光。

端木?刚要说话,前院突然传来争吵声,是令狐?的大嗓门:“你们凭什么搜慕容家?我看谁敢动!”

不知乘月拉起端木?的手,往牡丹花丛里钻:“快,从篱笆缝出去,那边是公西家的修车铺。”

花丛里的刺刮在胳膊上,火辣辣地疼。端木?回头看,慕容?正捡起那两枚活字,往怀里塞,嘴里还念叨着:“我奶奶说,这字能辟邪。”

篱笆缝很窄,钻过去时,裤子被勾破了个洞。外面是条窄巷,青石板路坑坑洼洼的,公西黻的修车铺就在巷口,门口停着辆自行车,车座上还放着块擦车布,蓝白格子的,和他身上的围裙一个样。

“公西大哥!”端木?喊了一声,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变调。

公西黻从铺子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扳手,看见他们,愣了一下:“怎么了这是?慌慌张张的。”

“有人要抢活字!”不知乘月把木棍横在胸前,警惕地看着巷口,“是化工厂的人。”

公西黻把扳手往工具箱里一扔,从铺子里拖出根铁管,管身上锈迹斑斑,却沉甸甸的。“别怕,有我在。”他的声音很稳,眼睛里闪着光,“当年我师傅教我,修不好车,就得会打架。”

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为首的是个光头,穿着件黑色背心,露出的胳膊上纹着条蛇,吐着信子,看着就吓人。是化工厂的秃头张,段干?的丈夫遗物上有他的指纹。

“把活字交出来,饶你们不死!”秃头张的声音像破锣,手里挥舞着根钢管,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公西黻把端木?和不知乘月往身后一拉,铁管在手里转了个圈,发出呼呼的风声。“有本事自己来拿!”

秃头张身后的人一拥而上,手里都拿着家伙,有钢管,有木棍,还有人拿着块砖头。公西黻不慌不忙,铁管横扫过去,啪的一声,把最前面那人的木棍打断了,那人嗷地叫了一声,抱着胳膊蹲在地上。

不知乘月也不含糊,手里的木棍直戳过去,正戳在一个瘦高个的肚子上,那人身子一弓,像只煮熟的虾米。端木?急中生智,抓起修车铺地上的机油桶,往地上一泼,滑溜溜的,好几个冲上来的人都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哎哟地叫。

巷子里顿时乱成一团,铁管碰钢管的声音,惨叫声,还有不知谁的鞋子飞出去的声音,混在一起,倒像是场热闹的大戏。阳光从巷子顶上的天空漏下来,照在机油上,泛着五颜六色的光,晃得人眼睛疼。

突然,秃头张从怀里掏出把刀,亮闪闪的,朝着公西黻就刺了过去。公西黻侧身一躲,刀划着他的胳膊过去,留下道血口子,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染红了蓝白格子的围裙。

“公西大哥!”端木?惊叫一声,捡起地上的扳手就扔了过去,正好砸在秃头张的手背上,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不知乘月扑上去,抱住秃头张的腰,两人扭打在一起,滚在满是机油的地上,身上都沾满了黑乎乎的油。秃头张的光头在阳光下亮得刺眼,不知乘月的蓝布褂子被撕开了个大口子,露出的背上有块疤痕,像是个旧伤。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秃头张的人一听,都慌了神,顾不上打架,爬起来就跑,有个家伙跑得太急,一头撞在墙上,咚的一声,捂着脑袋还在跑。

秃头张也想跑,被公西黻一把抓住胳膊,疼得嗷嗷叫。“想跑?没门!”公西黻的胳膊还在流血,血顺着手指滴在地上,和机油混在一起,红得发黑。

警察很快就到了,下来两个穿制服的,手铐“咔哒”一声铐在秃头张手上。他还在挣扎,嘴里骂骂咧咧的,被警察推搡着塞进了警车,警笛声又响起来,渐渐远去了。

巷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还有满地的狼藉。公西黻的胳膊还在流血,不知乘月的脸上蹭了块黑油,像只小花猫,端木?的裤子破了个洞,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两枚活字,指节都发白了。

“你们……”公西黻刚要说话,突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公西大哥!”端木?和不知乘月赶紧扶住他,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也没了血色。

不知乘月解开公西黻的围裙,查看伤口,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伤口太深,得赶紧送医院。”

就在这时,巷口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慢慢悠悠的,还带着拐杖点地的笃笃声。是乐正黻,手里拄着根红木拐杖,拐杖头是个龙头,雕得栩栩如生。他的身后跟着个小姑娘,梳着两条小辫子,是乐正瑶,手里拿着个旧闹钟,滴答滴答地响。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乐正黻的声音慢悠悠的,拐杖往地上一顿,“亓官丫头去报警了,我估摸着你们得在这儿打架。”

乐正瑶跑到公西黻身边,从口袋里掏出块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往他的伤口上贴:“公西叔叔,我爷爷说创可贴能止血。

创可贴太小,根本盖不住那道狰狞的伤口,乐正瑶的小手还在发抖,创可贴的边缘歪歪扭扭地翘着。

乐正黻弯腰看了看公西黻的伤口,眉头拧成个疙瘩:“别瞎折腾了,让你亓官阿姨开车过来,送医院。”他从怀里摸出个老式翻盖手机,按键上的漆都磨掉了,拨号时手指在上面顿了顿,“亓官丫头,公西这小子流血快流干了,赶紧开你那破面包过来,公西修车铺巷子口。”

挂了电话,他拄着拐杖转身,目光落在端木?手里的活字上,眼睛突然亮了亮:“这是……‘国’和‘家’?”

端木?把活字往手心攥了攥,指尖都嵌进字口的纹路里。不知乘月往前站了半步,挡在她身前,背上的破口还在往下滴油,混着刚才扭打时蹭的泥,看着狼狈,眼神却硬得像块石头。

乐正黻笑了,皱纹里都透着股了然:“放心,我不是来抢的。当年你爷爷和不知乘月的太爷爷,还在我这儿喝过茶呢。”他用拐杖指了指巷子深处,“那时候这巷子比现在窄,你爷爷总爱坐在那棵老榆树下刻字,刻累了就喊我,说‘老乐,你这龙井涩得像石头’。”

端木?愣住了,祖父的日记里确实提过个“乐老爷子”,说他泡茶的水是从后山泉眼接的,甜得很。

“嘀嘀——”亓官黻的面包车歪歪扭扭地停在巷口,车身上还沾着去年冬天的雪渍。她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攥着个急救包,跑起来时头发上的发卡叮当作响:“人呢?公西呢?”

看到地上的血迹,她的脸“唰”地白了,手抖得连急救包的拉链都拉不开。不知乘月伸手接过,三两下拆开,拿出纱布和碘伏,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读书人——他给公西黻清创时,指尖触到伤口都没抖一下,倒让亓官黻看呆了。

“你小子还会这个?”亓官黻蹲在旁边,看着他用绷带把公西黻的胳膊缠成个粽子,眼神里满是惊奇。

“在船上学的。”不知乘月的声音闷闷的,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油,“跑船的,磕磕碰碰是常事。”

乐正瑶举着闹钟凑过来,钟面上的指针指向三点一刻,滴答声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楚:“爷爷说,再不走,医院就下班啦。”

几人合力把公西黻抬上面包车,他还在昏沉着,嘴里嘟囔着什么,听起来像“我的扳手”。亓官黻发动车子时,排气管“噗”地喷出股黑烟,差点熏着乐正瑶,小姑娘咯咯地笑起来,手里的闹钟晃得更欢了。

“你们俩跟我走。”乐正黻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化工厂那帮人不止秃头张一个,家里总比外面安全。”

端木?看了看不知乘月,他点了点头,手里还捏着那根带尖的木棍,刚才打架时折了个角,尖梢还是锋利的。

乐正家在巷子尽头,是座青砖瓦房,门楣上挂着块匾,写着“乐居”,字是烫金的,边角有些剥落。推开院门,迎面是堵影壁墙,上面爬满了爬山虎,绿得能滴出水来,叶子缝隙里露出“平安”两个字,是用碎瓷片拼的。

“坐。”乐正黻往太师椅上一坐,拐杖靠在旁边,龙头正对着门口,“丫头,把活字拿出来我瞧瞧。”

端木?犹豫了一下,不知乘月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才慢慢把两枚活字放在桌上。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国”字和“家”字上,字口的温润光泽混着陈年的墨香,倒像是把几十年的光阴都凝在里面了。

乐正黻戴上老花镜,手指轻轻拂过字底的浅痕,突然叹了口气:“当年你爷爷刻这两个字时,我就在旁边看着。他刻‘国’字最后一笔,刻了整整三天,说‘国不稳,家难安’。”

他摘下眼镜,眼睛里蒙着层雾:“后来战乱,他把你祖母和刚出生的你母亲藏在箱子里,托付给不知乘月的太爷爷。自己带着半箱活字引开追兵,谁知道……”

端木?的心猛地一跳:“我母亲?不是说我祖母生我时……”

“那是你父亲怕你难过编的谎。”乐正黻的声音低了下去,“你祖母当年跟着不知乘月的太爷爷去了海外,你母亲是在船上生的。你父亲等了一辈子,到死都以为她们娘俩没了。”

不知乘月突然站起来,从布包里掏出个小银锁,锁上刻着个“安”字,边缘都磨圆了:“太爷爷说,这是当年端木祖母给孩子戴的,说等回了家,就把锁打开。”

端木?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她想起慕容?家那只“安”字荷包,想起祖父日记里反复出现的“安”字,原来不是思念,是牵挂。

就在这时,乐正瑶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个电话,小辫子歪在一边:“爷爷,亓官阿姨说公西叔叔醒了,还说……还说化工厂的人是段干家雇的,要抢活字去抵赌债。”

乐正黻猛地一拍桌子,太师椅发出“吱呀”一声惨叫:“段干家的那个婆娘,真是疯了!”

不知乘月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们怎么知道活字在端木家?”

“怕是工坊里有内鬼。”乐正黻的目光沉了下去,“丫头,你得把活字藏好,这不仅是念想,当年你爷爷在字里藏了化工厂早年排污的证据,那伙人是怕被翻出老底。”

端木?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夹着的那张图纸,上面画着些奇怪的符号,当时以为是刻字的图案,现在想来,倒像是管道分布图。

窗外的爬山虎沙沙响,像是有人在偷听。不知乘月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外面空无一人,只有片叶子缓缓飘下来,落在窗台上。

“今晚你们不能走。”乐正黻把拐杖往地上一顿,“我这墙厚,他们进不来。”

夜幕像块黑布,慢慢把整个老城区罩住。乐正家的灯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个安稳的怀抱。桌上的“国”字和“家”字并排躺着,字底的浅痕严丝合缝,像是从来没分开过。

端木?摸着那枚小银锁,冰凉的金属带着穿越山海的温度。她突然明白,祖父刻在字里的不是心事,是希望——等“国”安“家”圆,等失散的人回家。

不知乘月坐在对面,正在给木棍重新削尖,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光。他抬头时,正好对上端木?的目光,两人都没说话,却像把几十年的故事都看懂了。

院门外,风吹过青石板路,带着松烟墨和樟木的味道,像是有人在轻轻说:“回家了。”

就在端木?沉浸在对过往的回忆与对身世新认知的震撼中时,乐正黻缓缓起身,踱步至窗边,轻轻拨开那层厚重的窗帘,目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望向被夜色笼罩的街巷。“当年,你爷爷和不知乘月的太爷爷为了保护这些活字,不惜背井离乡,隐姓埋名。那些年,风声鹤唳,稍有不慎,便是家破人亡。”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岁月的沧桑,仿佛要把那段被尘封的历史重新揭开。

不知乘月握紧了手中重新削尖的木棍,他想起太爷爷临终前的叮嘱,字字句句都透着对这片土地和故人的牵挂。“老爷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段干家再来使坏。”他的眼神坚定,虽然衣衫褴褛,但此刻却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乐正黻转过身,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内鬼,把证据坐实,让化工厂和段干家不敢再轻举妄动。”他看向端木?,“丫头,你祖父的日记里,除了那张图纸,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端木?努力回想着日记里的内容,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飞速闪过。“里面还提到过一个叫‘老歪’的人,说他手艺好,就是性子有点倔。每次刻字的时候,都要喝上几口自家酿的米酒。”她皱着眉头,试图从记忆里拼凑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乐正黻的眼睛突然一亮:“老歪?我记得他!他是当年工坊里的刻字师傅,后来突然就没了踪影。难道他就是那个内鬼?”

不知乘月沉思片刻,说道:“不管是不是他,我们都得找到他。说不定他知道更多关于当年的事情,还有那些证据藏在哪里。”

这时,乐正瑶又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旧报纸。“爷爷,我在阁楼上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她把报纸递给乐正黻,脸上满是兴奋。

乐正黻接过报纸,老花镜后的眼睛瞪大了。“这是……当年化工厂排污事件的报道!上面还有你爷爷和不知乘月太爷爷联名举报的内容。”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被这份意外的发现震惊到了。

端木?和不知乘月凑过去,只见报纸上模糊的照片里,两个年轻的身影并肩而立,眼神坚定。虽然画面已经褪色,但那份为了正义和家乡挺身而出的勇气,却透过岁月,扑面而来。

“看来,我们要找的证据,和这份报纸有关。”不知乘月抬起头,看向乐正黻,“老爷子,您知道当年举报信的副本藏在哪里吗?”

乐正黻摇了摇头:“当年风声紧,他们做事谨慎,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是关于化工厂的证据,说不定和当年的排污管道有关。”

端木?想起祖父日记里那张奇怪的图纸,心中一动:“我好像有点头绪了。那张图纸上画的管道,会不会通向藏证据的地方?”

乐正黻点了点头:“有可能。当年你爷爷刻字的时候,总爱把重要的东西藏在和活字有关的地方。也许,证据就藏在工坊的某个暗格里。”

就在他们讨论着下一步计划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蹑手蹑脚地走动。不知乘月迅速吹灭了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他和端木?背靠着背,手中紧紧握着武器,警惕地盯着门口和窗户。

乐正黻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月光下,一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朝院子里走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有人来了。”乐正黻压低声音说道,“像是冲着活字来的。”

不知乘月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木棍:“我出去看看,你们别轻举妄动。”说完,他便像一只敏捷的豹子,悄无声息地打开门,消失在夜色中。

端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紧刻刀,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乐正瑶躲在乐正黻身后,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身体微微颤抖着。

院子里,不知乘月猫着腰,悄悄地靠近那个黑影。就在黑影快要走到房门口时,不知乘月猛地跳了出来,大喝一声:“站住!”

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借着月光,不知乘月看清了黑影的脸——竟然是段干家的管家!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知乘月怒目而视,手中的木棍指着管家的胸口。

管家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路过,听到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路过?”不知乘月冷笑一声,“段干家雇人抢活字,你会不知道?说,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管家的眼神闪烁不定,不敢直视不知乘月的眼睛。“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乐正黻和端木?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乐正黻看着地上掉落的东西,脸色一沉:“这是开锁工具,你还敢说你是路过?”

管家见事情败露,突然转身想跑。不知乘月眼疾手快,一木棍打在他的腿上,管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疼得直打滚。

“把他绑起来。”乐正黻冷冷地说,“看来,我们得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了。”

不知乘月从柴房找来捆麻绳,三两下就把管家捆了个结实。管家趴在地上哼哼唧唧,月光照在他油亮的脑门上,泛着心虚的光。

“说吧,谁让你来的?”乐正黻拄着拐杖站在他面前,阴影把管家整个罩住,“老歪是不是跟你们一伙的?”

管家眼珠乱转,嘴硬道:“什么老歪歪的,我不知道……”话没说完,就被不知乘月踩在背上的脚碾了碾,疼得嗷一声叫,“我说!我说!是段干家的婆娘让我来的,她说只要拿到那两枚活字,就能让化工厂的人销了她家的赌债!”

端木?蹲下身,手里把玩着那枚“家”字活字,字口的棱角硌着掌心:“那老歪呢?他是不是早就跟你们串通好了?”

管家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得像个生锈的铁球:“是……老歪师傅早就被段干家收买了,他说工坊里有个暗格,藏着比活字更值钱的东西,让我们拿到活字后逼你们说出暗格在哪……”

“暗格?”乐正黻突然插话,拐杖在地上敲得笃笃响,“他知道暗格?”

“他说……他说当年端木老爷子刻‘家’字时,在木架底下凿了个洞。”管家的声音越来越小,“还说那洞的机关,就藏在‘家’字最后一笔的弯钩里。”

端木?猛地攥紧活字,指尖正好触到弯钩内侧一道极浅的刻痕——原来祖父连机关都藏在了字里。

这时,乐正家的院门被轻轻推开,慕容?抱着个布包站在门口,辫子上还沾着牡丹花瓣:“我听亓官阿姨说你们在这儿,就把活字送来了。”她把布包往桌上一放,露出里面的“国”与“家”,“还有,我奶奶说这是当年端木奶奶留在我家的,让我交还给你们。”

布包里还裹着个绣绷,绷子上是半朵没绣完的缠枝莲,针脚和端木家锦盒上的如出一辙。端木?摸了摸绣线,突然想起不知乘月说的“安”字荷包,眼眶又热了。

“现在怎么办?”不知乘月踢了踢地上的管家,“天亮了他家里肯定会找过来。”

乐正黻往太师椅上一坐,手指在扶手上敲出个沉稳的节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看向端木?,“丫头,会用你爷爷的机关吗?”

端木?把“家”字活字往木桌上一按,弯钩对着自己,轻轻一转,字底果然弹出根细如发丝的铜针。她笑了,眼里闪着光:“现在会了。”

天快亮时,亓官黻开着面包车回来了,车斗里装着刚从医院回来的公西黻,胳膊上的绷带又渗了点红。“医院说这小子再晚来半小时就得截肢。”亓官黻抹了把脸,看见被捆着的管家,“哟,这不是段干家的狗腿子吗?”

公西黻从车窗里探出头,举着缠着绷带的胳膊:“活字没事吧?我的扳手……”

“扳手在修车铺呢。”不知乘月把管家塞进面包车后座,“我们去工坊,该拿属于我们的东西了。”

晨光爬上青石板路时,端木?推开了活字工坊的木门。梁上的燕子又回来了,正歪着头看他们。老花镜蹲在院子里,手里捏着块碎木片,见他们进来,手突然一抖。

“花爷爷,”端木?把“家”字活字放在他面前,“老歪在哪?”

老花镜的脸瞬间白了,像被晨露打湿的宣纸:“你……你们都知道了?”他突然往木架扑去,想碰最底层的格子,却被不知乘月一把按住。

“别碰!”端木?按住活字上的铜针,往木架第三排凹槽里一嵌,只听咔嗒一声,整排木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只有个铁皮盒子,打开时呛出股陈年的灰。里面是叠泛黄的纸,除了化工厂早年的排污记录,还有张照片——祖父和个陌生男人并肩站着,手里各举着“国”与“家”,两人中间的女人抱着个婴儿,胸前挂着的银锁,和不知乘月拿出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是……”端木?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的女人,眉眼竟和自己有七分像。

“那是你祖母。”老花镜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是老歪啊……当年我被段干家胁迫,出卖了你爷爷,这些年躲在工坊里,就是想赎罪……”

晨光穿过槐树叶,落在铁皮盒子上,照得那些字纸亮堂堂的。不知乘月掏出手机,对着排污记录一张张拍照:“这些交给警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这次是亓官黻报的案。段干家的婆娘和化工厂的老板被带走时,还在互相咒骂。老花镜跟着警察走了,走前塞给端木?个布包,里面是他刻了半辈子的“安”字,说要替她祖母绣完那半朵缠枝莲。

工坊里又安静了,只有铜铃在风里叮铃响。端木?把“国”与“家”并排摆在木架上,字底的浅痕合在一起,像道完整的光。

不知乘月站在她身后,手里捏着那根带尖的木棍,此刻倒像支笨拙的刻刀。“太爷爷说,等字归原主了,就带我回家。”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了什么。

端木?回头时,正撞见晨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子。她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最后一句:“月照归途,终有重逢。”

檐角的铜铃还在响,混着远处修车铺传来的敲打声,这次听着,倒像支完整的曲子了。

铜铃声里,慕容?抱着那半朵缠枝莲绣绷跑进来,辫子上的牡丹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胭脂。“亓官阿姨说,段干家的赌债账本被警察搜出来了,上面还有化工厂偷偷排污的贿赂记录呢!”她把绣绷往端木?手里塞,“我奶奶让我问,这半朵莲要不要她接着绣完?”

端木?指尖拂过绣线,忽觉掌心的“家”字活字微微发烫。不知乘月从布包里掏出那枚小银锁,锁扣上的锈迹被他摩挲得发亮:“太爷爷说,这锁得用‘家’字的铜针才能打开。”

铜针插进锁孔时,发出声细碎的“咔嗒”,像时光裂开道缝。锁里没有珠宝,只有片干枯的花瓣,夹在半张泛黄的信纸里。字迹是祖母的,娟秀里带着点潦草,像是急着写下的:“乘月兄带吾与囡囡渡海,待国安定,必归故里,与端木郎共补‘家’字最后一笔。”

“囡囡……是我母亲的小名。”端木?的声音发颤,信纸边缘的泪痕晕开墨色,像朵盛开的墨牡丹。

公西黻拄着亓官黻递来的扳手当拐杖,一瘸一拐地进了院,胳膊上的绷带换了新的,蓝白格子围裙搭在肩上,沾着点机油。“修车铺的老主顾说,要给工坊做块新招牌,就用‘端木活字’四个字。”他挠挠头,“就是我这手还得养些日子,刻字的活儿……”

“我来。”不知乘月拿起端木?放在木架上的刻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光,“太爷爷教过我刻字,说万一找不着端木家,就凭这手艺讨碗饭吃。”他顿了顿,指尖触到黄杨木坯时微微一顿,“只是……我刻的‘月’字,总不如太爷爷刻的有筋骨。”

乐正黻拄着拐杖站在槐树下,看着年轻人围在木架旁摆弄活字,镜片后的眼睛眯成条缝。乐正瑶举着那只旧闹钟跑过来,钟摆滴答声里,她突然指着树影惊呼:“爷爷快看!‘国’和‘家’的影子合在一起了!”

阳光穿过活字,在青石板上投下两个重叠的字影,笔画交错处,竟拼出个小小的“安”字。端木?想起地道里那句“妻安,女安,家国安”,忽然明白祖父藏在字里的从来不是秘密,是代际相传的念想。

三个月后,工坊的新招牌挂上了门楣。不知乘月刻的“月”字嵌在“端木活字”旁边,笔画里带着海风的劲道,却与端木家的温润浑然一体。慕容?的奶奶补完了那半朵缠枝莲,绣绷被端木?摆在锦盒旁,与祖父的日记、祖母的信纸挨在一起。

公西黻的胳膊好了大半,正蹲在修车铺门口,给不知乘月的布鞋钉掌。亓官黻举着相机跑来,喊着要给大家拍张合影。乐正瑶举着闹钟站在中间,钟面上的指针恰好指向正午,阳光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短,像紧紧靠在一起的字。

端木?把“国”与“家”摆在镜头前,字底的浅痕在阳光下连成道完整的线。不知乘月站在她身边,肩膀轻轻碰着她的肩,像两枚依偎的活字。

快门按下时,檐角的铜铃又响了,这次混着慕容家传来的评剧调子,公西黻敲打铁皮的叮当声,还有不知乘月刻刀划过木坯的沙沙声,真真切切成了支热闹的曲子,在老城区的风里,唱着团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