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途：青云志 第28章 疫线烽烟

邻县的疫情警报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清溪县短暂的平静。这种新型呼吸道病毒传染性强，症状隐匿，很快就在人员流动频繁的边界乡镇出现零星病例，并迅速向县城蔓延。恐慌的情绪如同无形的瘟疫，比病毒本身扩散得更快。

清溪县疫情防控指挥部连夜成立。县长张为民任总指挥，路远临危受命，担任常务副总指挥，具体负责日常调度和一线指挥。这既是巨大的信任，更是泰山压顶的责任。已经是常委的他同时分管卫健文教交通扶贫农业等领域，而他“救火队长”的经历和在清溪镇积累的威信，也让他在这个危急时刻首当其冲的成为最合适的人选。

指挥部设在县疾控中心，气氛紧张得如同战时。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急促的指令声混杂在一起。路远迅速进入状态，展现出不同于常委会上据理力争的另一面——冷静、果断、雷厉风行。

他第一时间下令对出现病例的边界乡镇实施严格管控，调配警力和基层干部设卡布控。同时，要求卫健部门穷尽一切手段，以最快速度完成密接、次密接人员的流调溯源，一个不漏！“速度就是生命！跑赢病毒，我们才有胜算！”路远的声音斩钉截铁。

医院传染病区迅速扩容，但床位和医护力量捉襟见肘。路远当机立断，征用县城条件最好的两家宾馆作为集中隔离点，并紧急协调周边县市支援医护力量。他亲自到隔离点检查设施和流程，要求务必保障隔离人员基本生活和心理健康，“隔离的是病毒，不是人心！”

口罩、防护服、消毒液、呼吸机…防疫物资瞬间告急！路远一方面紧急向省市求援，一方面发动本地企业和社会力量捐赠。他亲自联系林茂生，清溪茶厂当天就捐出了库存的所有N95口罩和消毒用品。同时，他严令市场监管部门，严厉打击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确保基本民生物资供应和价格稳定。

“谣言比病毒更可怕！”路远坚持每天下午四点召开全县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亲自通报最新疫情、防控措施和物资保障情况，直面记者尖锐提问，用权威、透明的信息驱散恐慌。他开通了县长热线和网络留言板，要求指挥部专人负责，对群众诉求24小时内必须回应。

防控指挥部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几乎盖过了纸张和汗水的味道。巨大的白板上，红色标记的疫病分布图如同触目惊心的伤口，不断蔓延。电话铃声此起彼伏，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人员穿梭的脚步带着一种绷紧的焦灼。

路远站在窗前，目光穿透玻璃，落在楼下临时搭建的发热门诊棚。穿着臃肿白色防护服的身影在寒风中忙碌，引导着零星前来筛查的市民。他刚结束了又一个长达四小时的全县调度会，喉咙干涩发痛。邻县爆发的这场凶猛疫情，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恐慌涟漪正以惊人的速度拍打着清溪县脆弱的堤防。边界乡镇失守，县城出现散发病例，流调追索密接者的名单越拉越长……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个具体的人，一个个可能引爆的雷点。

他捏了捏眉心，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太阳穴下血管的搏动，沉重而急促。常务副总指挥的头衔是信任，更是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的责任。手机震动，。他迅速接起。

“省教育厅工作组半小时后抵达高速出口，带队的是林静处长。”电话那头是市府办联络员的声音。

路远的心猛地一跳，一种复杂的情绪瞬间盖过了疲惫。自野马涧环线通车典礼后，几年间，他与林静的联络便维持在一种默契的、若有似无的波段上。她的信息总在关键处出现，像暗夜里的航标，冷静、精准、点到即止。此刻，她真的要来了，以省厅工作组成员的身份，直抵这风暴的中心。

“知道了。派车去接，直接引导到县一中备用隔离点指挥部，我在那里等他们。”路远的声音平稳如常，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片沉寂已久的水面，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子激起了波澜。

县一中原本喧嚣的操场此刻空空荡荡，只有寒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几栋教学楼被征用为临时隔离点和物资储备库，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比疾控中心更加浓烈。路远站在主教学楼前空地上，看着那辆印有省教育厅标识的考斯特缓缓驶入。车门打开，省厅的几位专家鱼贯而下，最后出现的，是林静。

她穿着合身的深灰色羊绒大衣，围巾裹得很紧，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鼻尖和脸颊被冷风吹得微微发红，但腰背挺直，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她的目光在空旷的校园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路远身上，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寒暄。

“路副县长，情况紧急，直接看现场吧。”林静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清冷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好，林处长，各位专家，这边请。”路远同样简洁回应，侧身引路。

检查从隔离区开始。林静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针，扫过临时改造的隔离房间——门窗密封条是否严密，污物通道是否独立，通风口的位置和风向……她不时停下脚步，手指在窗框缝隙处轻轻一抹，查看指尖沾染的灰尘，或是蹲下身，检查地漏的水封情况。同行的省疾控专家拿着便携式检测仪，对着空气采样，屏幕上跳动的数值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这里通风量严重不足，气流组织混乱。”林静指着走廊尽头一间临时隔离房，语气斩钉截铁，“负压没达标，一旦有病例，极易造成内部交叉感染。必须立即改造通风系统！窗户不能开，新风从哪里来？废气如何排出？方案！现在就要方案！”她转向负责后勤的县教育局副局长，眼神锐利如刀。

那位副局长额头瞬间冒汗，支吾着解释：“林处长，时间太紧，设备一时调不到，而且这老楼的结构……”

“结构不是借口！这是人命关天！”林静毫不留情地打断，随即拿出手机，动作迅捷地拨通一个号码，“喂，王工吗？是省医大附属医院负压病房改造项目的王工吗？对，我是林静。清溪县一中隔离点通风系统存在重大隐患，急需技术支援！对，情况紧急，需要你们有经验的工程师和设备立刻赶过来！越快越好！设备型号？稍等……”她一边快速通话，一边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文件，翻到某一页，精准地报出一串专业设备和材料的型号名称，语速快而清晰。

她挂断电话，目光重新回到路远身上，不容置疑地说：“省里的专家和设备明早六点前到位，路副县长，请县里全力配合，打通绿色通道，确保人员和设备畅通无阻。明天八点前，这个点的通风系统必须达到隔离标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指挥链的绝对权威，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路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对身旁的联络员下达指令：“通知交警大队，省城方向过来的工程车，一路绿灯放行！县住建局、电力公司，一把手带技术骨干立刻到一中待命，无条件配合省专家工作！明早八点前，我要看到合格的检测报告！”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林静紧绷的眉眼这才稍稍缓和，她转向路远，声音低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们前期工作压力很大，辛苦了。” 她的目光掠过路远眼底明显的青黑色。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路远迎着她的目光，声音同样低沉。就在她转身准备走向下一个检查点时，路远眼角的余光瞥见，林静极其自然地从她那个容量颇大的通勤包里，拿出一个书本大小、通体银白的便携式空气净化器。她并未言语，只是看似随意地将它放在了旁边一张落满灰尘、临时充当办公桌的旧课桌上——那张桌子，离路远刚才站立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那抹沉静的银白，在昏暗杂乱的环境里异常醒目。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注视，这个无声的动作却像一道温热的溪流，骤然注入路远被冰封的疲惫与压力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熨帖，在消毒水弥漫的冰冷空气里悄然弥漫开来。

然而，紧绷的弦刚刚因这微小的暖意稍松，更尖锐的警报便撕裂了指挥部短暂的喘息！

“路副县长！出事了！” 县卫健局局长几乎是撞开临时指挥部的门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惊惶的颤抖，“北部！黑石乡卫生院报告！发现聚集性发热！初步统计，有明确接触史的就有二十多人！多人出现高烧、呼吸困难！症状…高度疑似社区传播！卫生院条件太差，根本没有隔离和救治能力！请求紧急支援！”

“黑石乡？”路远的心猛地沉下去，仿佛坠入冰窟。那地方他知道，群山环抱，只有一条九曲十八弯、路况极差的盘山公路通往外界，是清溪县最偏远、最薄弱的环节之一。一旦疫情在那里失控蔓延，后果不堪设想！恐慌会像山火一样烧遍整个北部山区！

指挥室里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路远脸上，空气凝固得几乎令人窒息。

路远猛地一拳砸在铺着地图的桌面上，震得几只笔弹跳起来。“立刻组织！” 他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钢铁，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县医院、疾控中心，抽调最精干的流调、医护力量！防护服、药品、检测试剂、呼吸支持设备……所有能带的物资，全部带上！组建联合医疗队，立刻出发！我带队！”

“路副县长！” 旁边分管交通的副县长失声喊道，“已经快！气象台刚发布暴雨黄色预警！那条进山的路您知道，平时就够呛，一下雨随时可能塌方滑坡！太危险了！而且…我们的人手…县城压力也很大啊！” 他额头上全是汗，眼神里满是恐惧和劝阻。

“危险就不去了？！黑石乡的老百姓就不是清溪的百姓，就不该被救了吗？！”路远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指挥部里每一张或惊惶或犹豫的脸，那眼神里燃烧着不容退缩的决绝和沉重的威压，“人手不够？从我的联络组、应急组抽调！防护物资优先保障进山队伍！立刻！马上！执行命令！通知黑石乡，所有干部全部动起来，配合封控，准备接应！”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要爆裂的时刻，一个清冷而异常镇定的声音插了进来，像一盆冰水，瞬间压下了嘈杂。

“路副县长，”林静向前一步，站到路远身侧，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指挥室的喧嚣，“省教育厅工作组带来的移动核酸快检设备、便携式制氧机以及随队的四名省疾控专家，全部加入医疗队，立刻进山！学校工作组还有两辆性能好的四驱越野车，一并调用。学校这边的工作，由我的副手暂时接管。”

路远倏然转头，目光直直撞进林静的眼底。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里面没有丝毫恐惧和犹豫，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和不容置疑的支持。他知道黑石乡此刻意味着什么——是未知的病毒，是恶劣的天气，是随时可能断绝的道路，是九死一生的险境！她主动请缨，不是职责所在，而是将自身安危与他绑在了一起！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沉甸甸的、用力到指节发白的点头。所有的顾虑、身份、过往，在生死存亡的关头，都被这无声的并肩碾得粉碎。“好！” 路远的声音带着砂砾般的粗粝，“林处长，谢谢！医疗队由你统一调配技术力量！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