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账簿与铁王座 第30章 莱里密谈与王者归来

都灵以北，皮埃蒙特乡村。加富尔家族的莱里庄园在深冬的阳光下显得宁静而祥和。金黄的葡萄藤爬满了古老石墙，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成熟果实的芬芳。卸任首相的加富尔，一身朴素的乡绅打扮，正悠闲地在葡萄园里修剪枝条，仿佛已彻底沉醉于田园之乐，远离了都灵政坛的喧嚣与硝烟。

然而，当亚历山德罗·科斯塔那辆没有任何家族徽记却异常坚固的黑色马车驶入庄园大门时，加富尔修剪枝条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他深邃的眼眸中，那抹刻意营造的闲适瞬间褪去，重新燃起了属于政治巨匠的锐利光芒。他知道，能让这位年轻的帝国掌舵人、海军大臣、统一党魁亲自驱车数十里赶来，绝非为了品尝他新酿的葡萄酒。

书房内，壁炉的火光跳跃，驱散了深冬的寒意。没有寒暄，亚历山德罗直接将一份厚厚的卷宗放在加富尔面前的红木书桌上。

“伯爵阁下，”亚历山德罗的声音平静而直接，“请看看这个。”

卷宗里，是触目惊心的证据：

民意沸腾：中意大利三地公民投票的原始票数统计（远超九成支持并入），数百份按满血手印的请愿书影印件，统一党在当地组织的数十万人签名长卷的缩略图。

危机潜伏：黑水传回的秘密情报：原帕尔马公爵残余势力正与教皇国秘密接触；摩德纳一伙旧军官试图煽动兵变未遂（被黑水提前扑灭）；托斯卡纳佛罗伦萨出现共和派秘密集会，呼吁“真正的革命而非换主子”；拉马尔莫拉政府派驻中意的文官因缺乏支持而备受刁难、政令难行的报告。

国际压力分析：科斯塔银行通过伦敦、巴黎金融渠道获取的外交情报摘要：奥地利在维也纳会议上咆哮着“破坏1815年维也纳体系”，但实际因新败而色厉内荏；法国拿破仑三世更关注国内天主教会反应及普鲁士的崛起，对中意“民意归并”虽不满，但暂无直接军事干预迹象，更多是外交恫吓。

经济代价：科斯塔集团维持中意“秩序”、支持临时政府运转、贿赂地方势力、镇压反对派的巨额开销清单（部分由科斯塔集团垫付），以及拖延吞并导致的贸易停滞、资产贬值预估报告。

“民意如烈火，已成燎原之势。三邦并入，已是板上钉钉的民心所向。”亚历山德罗的指尖重重敲在卷宗上，“但拉马尔莫拉的‘稳重’，正在将这烈火变成焚毁我们成果的野火。他在都灵的犹豫，就是给维也纳和罗马的干涉递刀子，给中意的反对力量喘息壮胆的机会。每拖延一天，王国付出的代价就多一分，统一的根基就动摇一分。”

他直视着加富尔深邃的眼眸，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与沉重：“伯爵阁下，意大利统一这艘巨轮，离开了您的掌舵，已经偏离了航向，正驶向布满暗礁的浅滩。维托里奥陛下需要您的声音来坚定决心，议会需要您的威望来压制聒噪，中意大利千百万翘首以盼的人民需要您赋予他们‘撒丁王国公民’的身份和未来。法兰西和奥地利？他们的恫吓，只有您这位曾在普隆比耶尔与他们周旋的老手，才懂得如何化解。除了您无人能在这关键时刻，扛起这面大旗，完成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跃。”

加富尔沉默着，缓缓踱步到窗前，望着庄园外广袤而宁静的田野。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他看到了亚历山德罗提供的证据所描绘的危机图景，也看到了那份沉甸甸的民意和唾手可得的巨大政治遗产。他深知亚历山德罗的野心，但也明白此刻对方话语中的真诚与紧迫——没有他加富尔，吞并中意这步棋，撒丁王国确实可能玩砸，亚历山德罗的布局也将受到重挫。

良久，加富尔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锐利而充满斗志的弧度，仿佛一头休憩的雄狮重新抖擞了精神：“亚历山德罗，你总是能……直击要害。”他走到书桌后，拿起一支羽毛笔，“民意如潮，时不我待。拉马尔莫拉确实……过于‘稳重’了。”他顿了顿，眼中精光闪烁，“不过，想要我重新握住这烫手的权杖，光凭你我的意愿还不够。我需要看到，王国是否真的准备好迎接一位‘激进’的首相了。”

亚历山德罗心领神会，深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芒：“阁下放心。统一党和《复兴报》会让整个王国都听到呼唤您归来的声音，议会将为您铺就重返圣卡洛宫的红毯。”

加富尔点头的瞬间，科斯塔掌控的庞大机器轰然启动。

《复兴报》头版头条：意大利在呼唤！唯一能掌舵的巨匠何在？文章以悲怆而充满力量的笔触，痛陈中意大利因“缺乏王国核心领导”而陷入的治理困境和潜在危机，将民众的殷切期盼与当前的混乱无力进行强烈对比。最后，笔锋直指核心：“当此危难之际，意大利需要那位曾带领我们冲破奥地利枷锁、洞悉欧洲风云的掌舵者，卡米洛·加富尔伯爵。祖国和人民需要您的声音，需要您的智慧，需要您再次引领我们驶向统一的彼岸。”

统一党国会总动员：在亚历山德罗的亲自部署下，统一党议员在议会发起猛烈攻势，他们轮番登台，慷慨陈词：展示中意公民投票的压倒性数据，强调“民意即天意”。痛斥拉马尔莫拉内阁的“不作为”和“懦弱”导致大好局面濒临崩溃。高呼“唯有加富尔伯爵的威望与智慧，才能化解国际压力，顺利完成合并，奠定意大利统一基石。”

提出紧急动议：要求国王陛下顺应民意，立即重新任命加富尔伯爵为首相，组建强力内阁，解决中意危局。

统一党议员纪律严明，口号整齐划一，声势浩大。部分被舆论和民意裹挟的中间派议员和加富尔的支持者也开始动摇、附和。拉马尔莫拉的支持者的辩解在汹涌的民意和统一党的凌厉攻势下，显得苍白无力，节节败退。

这场由亚历山德罗作为幕后导演、统一党前台主演、复兴报摇旗呐喊的“劝进”大戏，声势之浩大，组织之精密，目标之明确，让整个王国为之震动。加富尔虽未露面，但其“众望所归”的形象已被推至顶峰。亚历山德罗借此向加富尔，也向整个王国，展示了统一党那足以翻云覆雨的恐怖政治能量。

王宫内的权衡：维托里奥·艾马努埃莱二世国王看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请愿书、统一党议员的联名信和最新一期《复兴报》，耳边回响着宫廷秘书巴尔博尼伯爵“民间呼声已沸反盈天”的汇报。他再看向拉马尔莫拉送来的、充满“谨慎担忧”和“外交风险”的内阁报告，眉头紧锁。他渴望中意大利的王冠，但也惧怕法奥的怒火。亚历山德罗·科斯塔通过巴尔博尼伯爵“无意”间呈上的那份关于法奥真实态度的情报分析（与给加富尔看的类似），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它让国王意识到，法奥的威胁更多是虚张声势，而吞并中意的机会稍纵即逝。

最终，王权在现实利益与滔天“民意”面前做出了抉择。1860年1月，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都灵王宫的大门缓缓打开。国王维托里奥·艾马努埃莱二世的内侍官乘坐王家马车，在宫廷卫队的护卫下，穿过都灵肃穆的街道，径直驶向加富尔的郊外庄园。

1860年1月15日，都灵王宫正式发布敕令：“鉴于王国当前面临的复杂局势及中意大利地区人民的强烈意愿，为维护国家利益与意大利统一大业，朕，维托里奥·艾马努埃莱二世，兹重新任命卡米洛·本索·迪·加富尔伯爵为撒丁王国首相，即日生效，组建新内阁。望伯爵不负王国与人民之重托，引领意大利走向统一与复兴。”

加富尔这位意大利统一的灵魂舵手，在亚历山德罗·科斯塔的力挽狂澜与统一党的万众呼唤下，王者归来。消息传出，都灵全城沸腾。统一党总部外，支持者欢呼雀跃。《复兴报》号外传遍大街小巷。而在莱里庄园，加富尔换上了久违的正式礼服，眼中燃烧着熟悉的、属于政治巨匠的野心与斗志。

亚历山德罗则在海军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王宫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胜利者的弧度。王冠与权杖，在意大利统一的关键时刻，再次紧密地握在了一起。通往最终统一的航道，由老舵手加富尔掌舵，而推动巨轮前行的最强引擎，正是他亚历山德罗·科斯塔。中意大利，这块丰美的拼图，终于要被正式嵌入意大利王国的版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