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天倾：我为大明续三百年 第360章 归来与“审判”

当那封关于北方“白皮红毛”的报告，与辽东战场的最新战报，以及对崇祯皇帝的处理方案一同被加密送往“镇海”号旗舰时，顾昭那支庞大的、象征着帝国海洋霸权的舰队，已经穿过了马六甲海峡，正以全速向着它阔别已久的主人——南京，疾驰而来。

十数日后，长江入海口。

当那巨大的、通体漆黑的“镇海”号钢铁战列舰，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峦，率领着身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舰队，出现在吴淞口外的江面上时，整个江南为之震动。

然而，预想中万民空巷、鲜花彩旗的欢迎场面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南京城内外，骤然提升的军事管制等级。中央机动军团的士兵荷枪实弹，接管了从下关码头到皇宫的所有要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而又紧张的气氛。

顾昭没有接受任何形式的欢迎仪式。他身着一袭简单的黑色戎装，走下舷梯，直接登上了前来迎接的蒸汽机车。火车没有驶向他的相国府，而是穿过城市，直接停在了南京故宫的午门之外。

他回来了。带着南洋的赫赫战功，带着一身的风尘与杀伐之气，回到了这个他亲手重塑、却又险些被他人颠覆的权力中枢。

皇宫深处，武英殿。这里曾是皇帝召见近臣的地方，如今，却成了软禁一位皇帝的华丽囚笼。

当顾昭推开殿门，独自一人走进去时，朱由检正背对着他，呆呆地看着窗外那棵枯黄的老树。他没有穿龙袍，只是一身素服，曾经那个还算挺拔的身影，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已经变得佝偻而憔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嘶哑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陛下，我回来了。”顾昭的声音同样平静，他一步步走近，停在了朱由检的身后，“您输了。”

这三个字，像三记重锤，敲在了朱由检的心上，也敲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幻想和不甘。他缓缓转过身，那张曾经还算俊朗的面容，如今已是面如死灰，眼窝深陷。

他看着眼前这个改变了他一生，也改变了整个帝国命运的男人。他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剩下一种彻彻底底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成王败寇，朕无话可说。”他惨然一笑，眼神空洞地望着顾昭，“给朕一个体面吧。”

顾昭沉默地看了他许久，然后，微微颔首。

“会的。”

相国府的密室里，气氛却与顾昭的平静截然相反。

“顾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袁宗武这位悍将，此刻激动得满脸通红，“如今朱由检已是笼中之鸟，威信尽失！您只需登高一呼，废黜旧帝，登基称帝，便是顺天应人之举！我中央军团十万将士，愿为您赴汤蹈火，再造新朝！”

“是啊，顾公，”新任首辅陆臻也劝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朱明气数已尽，天下人心，皆在您一人之身。若不趁此时定下名分，恐日后再生事端！”

然而，顾昭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看着那上面代表着大明疆域的模型，缓缓地摇了摇头。

“袁将军，陆首辅，你们说的，我都明白。”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让激动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些都是他最核心的盟友和伙伴。

“我问你们，我顾昭从辽东起兵，一路走到今天，为的是什么？”

不等众人回答，他便自问自答道：“为的，不是将龙椅上那个姓朱的人，换成一个姓顾的人。如果仅仅是这样，那我与历史上的王莽、赵匡胤，又有什么区别？”

他向前一步，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杀一个皇帝，我顾昭就会成为下一个皇帝。这不是进步，这是轮回！是这个国家，在这片土地上，重复了上千年的、血腥而又毫无意义的轮回！”

“我要做的，不是成为这个轮回的一部分。我要做的，是彻底打碎它！”

他的目光，投向了皇宫的方向，眼神深邃得如同星空。

“所以，我不会废黜他，更不会杀他。我要审判他。我要审判的，不是朱由检这个人，而是‘君权神授’这个盘踞在我们头顶数千年的幽灵！我要让全天下的人，从士大夫到贩夫走卒，都亲眼看到，天子，这个所谓的‘天之子’，当他犯下罪行，当他危害到这个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时，他同样要站在被告席上，接受法律的审判！”

“从今往后，这个国家，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这番话，如同洪钟大吕，震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头脑轰鸣，心神激荡。他们这才真正理解，顾昭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何等石破天惊的、宏大到令人战栗的构想。

三天后，南京故宫，奉天殿。

这座曾经象征着帝国最高皇权的殿宇，被进行了一场脱胎换骨的改造。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已经被彻底移除。取而代之的，是按照西式法庭布局，设立起来的巨大的法官席、公诉人席、辩护人席、以及一个孤零零的被告席。

殿堂两侧，不再是手持金瓜武士的仪仗，而是坐满了来自最高国务委员会、上下两院、军方、以及全国各地工商、学术界的代表。他们，是这场史无前例的审判的见证者。

气氛庄严肃穆，空气仿佛凝固。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那种历史车轮正在自己面前滚滚碾过的厚重与窒息感。

上午九时整，随着一声法槌的敲响，审判，正式开始。

首席**官常宇，身穿黑色的法袍，庄严地宣布开庭。

被告人，朱由检，在两名法警的“陪同”下，从侧门缓缓走进奉天殿。他身穿一袭没有任何纹饰的青色素服，头发已经花白，面容枯槁，步履蹒跚。当他被带到那个曾经只属于罪犯的被告席上坐下时，整个大殿，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曾经的天子，如今的阶下囚。这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公诉人，由新任内阁推举的、以铁面无私着称的司法部部长，代表“大明国家”，向法庭提起了公诉。

公诉的罪名，并非众人想象中的“谋反篡逆”，因为那样，就将这场审判，拉低到了皇权斗争的层面。

公诉人提出的罪名，是三项全新的、基于《大明帝国宪章》的指控：

第一，渎职罪！公诉方呈上了大量的、来自前朝内阁的档案记录，详细论证了朱由检在位期间，因其刚愎自用、猜忌多疑的性格，多次做出错误的战略决策，包括但不限于冤杀蓟辽督师袁崇焕，导致北疆防线崩溃；催战德胜门，导致京营精锐损失殆尽等等。这些决策，给国家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巨大损失。

第二，危害国家安全罪！公诉方当庭展示了从东厂查获的、王体乾等人与后金豪格势力联络的秘密信件，以及在宣府截获的、朱由检亲手拟定的、意图号召旧势力分裂国家、挑起内战的檄文草稿。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第三，违宪罪！公诉方指出，朱由检作为《大明帝国宪章》下宣誓效忠的立宪君主，其职责是作为国家团结的象征，而非权力的掌控者。但他却滥用其法理地位，试图颠覆委员会的合法施政，破坏宪章所确立的国家根本制度。此为，对国家根本**的公然背叛！

长达数个小时的公诉陈述，每一项指控，每一份证据的呈上，都像一把重锤，敲碎着在场所有人心中，那残存的、关于“君权神授”的最后一点幻想。

人们终于明白，这场审判，审的不是一个失败的皇帝，而是一种失败的制度。

在长达三天的审理过程中，朱由检几乎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护。他只是沉默地坐着，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听着公诉人，将他的一生，他作为皇帝的一生，用冰冷的法律条文，一条条地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第三天下午，终审判决。

首席**官常宇，在一片死寂中，宣读了帝国最高法院的最终判决：

“经帝国最高法院审理裁定，被告人朱由检，其渎职罪、危害国家安全罪、违宪罪，三项罪名成立。本庭宣判如下：”

“一，依法废除朱由检‘大明立宪君主’之身份及所有相关称号与特权。”

“二，鉴于其对国家造成的历史性伤害，判处其终身监禁。然，念其先祖于国有功，及新法之人道主义精神，特准其在指定居所内，享有基本人身自由。其监禁地点，为南京城南‘静思园’。”

“三，保留其‘大明宗室’的普通身份，其个人安全及生活所需，由国家负责，禁军看管，直至其自然死亡。”

判决宣布，法槌落下。

一个时代，落幕了。

朱由检缓缓地站起身，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在两名法警的“护送”下，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殿外走去。

当他走到奉天殿那高高的门槛前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最后一次，回望了一眼这座他曾经拥有，但却从未真正掌控过的辉煌宫殿。他的目光，穿过肃立的人群，最终，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坐在旁听席最前排、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的男人——顾昭。

四目相对，已是两个世界。

然而，顾昭的目光，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

就在判决宣布的那一刻，顾昭便已经站起身，转了过去。他没有回头看那个正在退场的、旧时代的背影。

他的目光，穿过奉天殿的殿门，投向了殿外那广阔的广场。

在那里，一面代表着朱明皇室的黄色龙旗，正在被缓缓降下。而另一面，底色湛蓝，上绣日月山河图案的、代表着这个新生帝国的全新旗帜，正在军乐声中，缓缓升起！

旗帜，在风中招展，崭新而又鲜艳。

顾昭看着那面新生的旗帜，心中响起了一个无人能听见的声音：

“再见了，朱由检。再见了，君主**的最后一个时代。”

“从今天起，这片土地上，再无天子。”

“只有……国家，和它的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