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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历史 > 挽天倾:我为大明续三百年 > 第271章 西山论道(中)—“无用”的圣贤与“有用”的算盘

顾昭那一番“变法才是最大的祖制”的宏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曾平息。台下雷鸣般的掌声,以及钱谦益那铁青的脸色,都清晰地标志着,在第一回合关于“道统”的宏大叙事交锋中,传统理学派已经输得体无完肤。

然而,这些浸淫于经史子集、将道德文章视作毕生信仰的大儒们,显然不会如此轻易地认输。短暂的沉默之后,钱谦益身后,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据说是得了阳明心学真传的理学名家——黄道周,缓缓站了起来。

他没有像钱谦益那样引经据典,而是另辟蹊径,从一个更加刁钻、也更加触及儒家思想核心的角度,发起了第二轮攻势——“义利之辨”。

“镇国公高论,黄某佩服。”他先是对着顾昭微微一躬,姿态做得十足,但话语中,却藏着锋利的刀刃,“然则,公爷方才所言,皆是‘术’,而非‘道’也!强秦之术,可得天下,然二世而亡,何也?人心不附也!王安石之术,可富国库,然新法一行,天下汹汹,何也?与民争利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道德上的优越感,目光扫过台下所有被顾昭言论所鼓动的听众,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国公爷推行新学,重算学,兴工商,无非一个‘利’字当头!长此以往,天下之人,眼中将只有金银,心中再无忠义!士农工商,四民之序,将荡然无存!人人皆为逐利之市侩之徒,丧失廉耻,败坏人心!老夫试问,当此之时,我大明与那蛮夷之邦,又有何异?若人心皆为利动,当国难再临时,当建奴铁蹄再度叩关之时,又有谁人,肯为陛下一死?又有谁人,肯为我江山社稷,尽忠赴难?”

这番诛心之论,比之前的“祖制”攻击,更为歹毒!

它直接将顾昭的所有改革,都打-上了“唯利是图,败坏人心”的道德烙印。毕竟,“重义轻利”,是千百年来,儒家思想灌输给每一个读书人的金科玉律。黄道周的这番话,瞬间就让刚刚有些动摇的国子监学生们,重新找到了理论的支撑,一个个又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整个大讲堂的气氛,再一次,变得对顾昭极为不利。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这一次,顾昭却连身都未起。他只是平静地转过头,对着身旁那位身穿工部官服、神情一直严肃而专注的中年人,微微点了点头。

那人,正是如今大明实学派的领军人物、西山书院的祭酒、工部左侍郎孙元化。

孙元化站起身,他没有像那些大儒一样,先行礼,后放言。他只是用一种近乎于工程师测量般的、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神,扫视了一眼对面的黄道周,而后,用一种平静而庄重的声音,对着全场说道:

“诸位大人,诸位学子。在下孙元-化,一介工匠出身,不善言辞,更不懂什么高深的义理之辩。我们今天,只算三笔账。”

话音刚落,他身后立刻走上来几名西山书院的学生,合力抬上了三块巨大无比的、刷着黑漆的木板,稳稳地立在了高台的正中央。这种被称之为“黑板”的教具,对于在场的大多数人来说,都还是第一次见到。

孙元化拿起一根白色的“粉笔”,在一片惊异的目光中,走向了第一块黑板。

“第一笔账,我们算一算,九边将士的军饷。”

他的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了一道道清晰的、代表着年份和地点的表格。紧接着,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被他用工整的字体,清晰地填写了进去。

“崇祯元年,大同镇,因欠饷三月,兵变,杀总兵……崇祯二年,延绥镇,因粮草不济,逃卒过半,掠民为食……崇... ...”

他没有念下去,只是用粉笔,重重地敲了敲黑板上那一长串密密麻麻的、记录着哗变、逃亡、易子而食的精确数字。每一个数字的后面,都清晰地标注着资料的来源——或是兵部的陈年旧档,或是地方督抚的紧急奏报。

“自天启末年至崇祯十一年,据兵部不完全统计,我大明九边军镇,因军饷不足、粮草不济而导致的士兵哗变,共计一百七十三起!有名有姓,饿死、冻死的士兵,共计一万一千三百余人!因饥饿而被迫卖掉兵器铠甲,沦为流寇者,不计其数!”

整个大讲堂,雅雀无声。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仿佛站立着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士兵冤魂,在无声地控诉着。

孙元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擦掉了黑板上的旧数据,又画出了一个新的表格。

“如今,顾公治下之新军,一个普通士兵,月饷白银三两,顿顿有肉,人人识字,家有余钱,可养活妻儿老小五口之家。敢问在座的黄大人,”他突然转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黄道周,“是您口中那虚无缥-缈的‘忠义’二字,能让那些在边关挨饿受冻的士兵吃饱穿暖?还是这白花花的、被您斥之为‘利’的银子,能让他们拿起武器,心甘情愿地,为国效死?”

黄道周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元化没有停顿,他走向了第二块黑板。

“第二笔账,我们来算一算,黄河两岸的水利。”

黑板上,一张简单的河南地图被勾勒了出来。紧接着,一串串同样血淋淋的数字,被标注在了地图之上。

“大明立国二百六十年,黄河在河南境内,大小决口共计三百余次。其中,自万历末年起,因朝廷财政困窘,水利失修,决口愈发频繁。据不完全统计,仅河南一省,在过去二十年间,因黄河水患而淹死的百姓,超过三十万人!毁弃的田亩,近千万亩!流离失所,最终沦为流寇者,数以百万计!”

他顿了顿,拿起一块浸湿的布,将那些代表着死亡与毁灭的数字,狠狠擦去。然后,用更加粗大的字体,写下了新的内容。

“去年,河南建设兵团,奉顾公之命,采用新式‘水泥’技术,辅以精密之算学勘探,用时仅仅半年,便修复了长达三百里之黄河大堤,开垦屯田五十万亩,安置流民二十余万!敢问各位大人,”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讲堂中,如同洪钟,“是诸位案头上那些教人‘存天理,灭人欲’的圣贤文章,能堵住滔滔的黄河决口?还是这些被你们视作‘奇技淫巧’的水泥与算学,能活人无数,让百万生灵,免于鱼腹之灾?”

这一刻,台下那些国子监的学生们,许多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羞愧和迷茫的神色。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苦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在这些残酷的现实面前,竟显得如此的苍... ...无力。

孙元化的脚步,已经移到了第三块,也是最后一块黑板前。

“第三笔账,我们就来算一算,朝廷的国库。”

这一次,黑板上只出现了两组巨大的数字,一组用红色的粉笔书写,一组用白色的粉笔书写,对比鲜明,触目惊心。

“白色这边,是从万历末年到崇祯十一年,朝廷为应对辽东战事和镇压内地流寇,所加派的‘辽饷’、‘剿饷’、‘练饷’,三饷总额,共计白银,一亿三千余万两!而这笔钱,最终给国家带来了什么?是辽东的节节败退,是内地的烽烟四起,是民穷财尽,是国库空虚!”

“而红色这边,”孙元化的粉笔,重重地指向那一串崭新的数字,“是今年,仅仅一年,朝廷通过推行‘一体纳粮’、‘官绅一体当差’,以及通过皇家银行发行战争债券、盘活工商业资本,所获得的新增税收与财政总额!这个数字,是白银,三千二百万两!而这笔钱,又给国家带来了什么?是新军的建立,是天津工业的兴盛,是京津铁路的通车,是河南流民的安置!”

他放下粉笔,转过身来,面对着台下那一张张已经被彻底震撼到麻木的脸庞,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掷地有声的语气,做出了最后的陈词。

“现在,在下也想问一句:何为真正的‘义’?让百姓流离失所,让士兵挨饿送死,让朝廷无钱可用,是为‘义’?还是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士兵衣食无忧,让国库钱粮满仓,是为‘利’?”

“若此‘利’,能救国!能救民!能让我大明,摆脱内忧外患,重现汉唐盛世!那么,此‘利’,便是这天底下,最大最大的‘义’!”

无言的震撼!

孙元化的三笔账,就如同三记呼啸而至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上。那些冰冷、精确、却又无可辩驳的数字,比任何华丽的辞藻,比任何高深的哲理,都更具说服力!

它将一层温情脉脉的道德面纱,给无情地撕开,露出了其背后,那个由财政、民生、军事所构成的,冷酷而真实的国家运转逻辑。

高台之上,以钱谦益、黄道周为首的一众大儒,个个脸色惨白如纸。他们发现,自己引以为傲了一辈子的道德文章、义理思辨,在这些残酷的现实数据面前,竟然显得如此的苍白,如此的“无用”。

二楼的包厢里,崇祯皇帝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他一生之中,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如此直观地,看到了自己这个庞大帝国的“病历本”。孙元化的那三块黑板,就如同三面镜子,照出了大明朝那早已腐朽、溃烂的内里。而顾昭所开出的那张“药方”,虽然苦口,虽然离经叛道,却又是如此地,对症下药!

这一刻,“实学”与“理学”的高下,已然,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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