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名曰“静心”,此刻却与“静”字毫无干系。殿外被层层叠叠的御前侍卫与东宫亲兵围得水泄不通,刀剑出鞘,弓弩上弦,冰冷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将这座精巧的殿宇死死禁锢。火把跳跃的光芒映在士兵们肃杀的脸上,也映在殿门紧闭的雕花木格上,投射出光与影交织的囚笼。
萧景琰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踏着满地尚未清理干净的血污与狼藉,缓步而来。赵怀安紧随其侧,尽管肩甲处仍有血迹渗出,但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所有将士皆躬身行礼,无声地表达着对新帝的敬畏。景琰停在殿门前,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那两扇紧闭的殿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木材,看到里面那个与他流淌着相同血液、却最终走到你死我活境地的兄弟。
殿内,一片死寂。与外面的重兵包围形成诡异对比,听不到任何哭喊、求饶或是负隅顽抗的动静。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更像一种绝望的、歇斯底里的最后坚持。
景琰微微抬手。赵怀安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沉声喝道:“里面的人听着!陛下亲临,速开殿门!”
殿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夜风吹过廊庑,带起呜呜的声响,如同鬼泣。
赵怀安眉头一皱,看向景琰,等待指示。是强行破门,还是……
景琰摇了摇头,亲自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殿内:“三弟,事已至此,开门吧。”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胜利者的骄狂,也听不出多少兄弟情谊,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淡漠,以及身处高位的威仪。
殿内,终于有了动静。
是一阵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劝阻声,依稀是景哲身边某个老太监的声音:“殿下!不可啊!留得青山在……”
“滚开!”一声嘶哑的、充满戾气的咆哮打断了劝阻,正是三皇子萧景哲的声音。“都给我滚出去!滚!”
紧接着,是几声踉跄的脚步声和殿门被从里面猛地拉开的刺耳声响。
殿门洞开。
萧景哲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殿门之内。他往日里一丝不苟的皇子常服此刻凌乱不堪,襟前沾染着不知是溅上还是吐出的暗红血渍,发冠歪斜,几缕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他的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惨白,唯有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燃烧着疯狂、不甘和滔天的恨意,死死地钉在门外的萧景琰身上。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出鞘的短剑,剑刃寒光闪闪,映着他扭曲的面容。
“萧景琰!”景哲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彻骨的恨意,“你来了……来看我笑话?来亲手送我上路?”
他的目光掠过景琰身后黑压压的军队,嘴角扯出一个讥诮而惨烈的弧度:“好,好得很!我的好大哥,真是好手段!勾结阉奴,伪造遗诏,戕害兄弟……这皇位,你坐得可还安心?!”
他句句如刀,直指那最敏感、最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周围的侍卫们闻言,皆面露愤慨,却又不敢妄动,只能将目光投向景琰。
景琰面对这诛心之语,面色依旧沉静,只是眸色更深了些许。他缓缓抬起手,示意身后蠢蠢欲动的侍卫们稍安勿躁。
“景哲,”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成王败寇,自古皆然。你所依仗的,不过是父皇可能的一丝偏袒,和李阁老那些清流空谈。你何曾真正将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放在心上?你与二哥斗,与孤斗,无非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如今败了,又何必做出这般姿态,徒惹人笑。”
“姿态?”景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短剑直指景琰,厉声道,“我输给了你的卑鄙!输给了那个阉人林夙的诡计!若非他……若非他!!我怎会……”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后面的话语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与林夙无关。”景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即便没有林夙,你与二哥,也终究走不到那个位置。因为你们的眼里,只有权柄,没有天下。”
“哈哈哈……天下?”景哲仰头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癫狂,“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天下!萧景琰,你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这龙椅,是用血染红的!是用至亲的尸骨垒起来的!你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从你踏着兄弟的血坐上那个位置开始,你就已经输了!你注定孤家寡人,永世不得安宁!”
他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这血腥的夜色中回荡,狠狠撞在景琰的心上。景琰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面上却不动分毫。
“朕是否会安宁,不劳你费心。”景琰的声音冷了下来,“放下兵器,朕或可念在兄弟一场,留你一个全尸,许你母妃安度余生。”
“全尸?母妃?”景哲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波动,那是软肋被触及的痛楚,但随即被更深的疯狂淹没。“不必你假惺惺!我萧景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话音未落,他眼中决绝之色一闪,猛地抬起手臂,将那寒光闪闪的短剑,狠狠抹向自己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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