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狍子场的围栏刚刷完最后一遍防腐漆，林逍就拉着虎子进了山。种源还差一只成年母狍，李慧说再过半个月就是狍子的发情期，得赶在这之前凑齐一公四母的种群，不然就得等明年了。天刚蒙蒙亮，两人就背着猎枪、扛着套子袋出了门，黑子带着四只猎狗跟在身后，尾巴竖得笔直，显然对进山打猎充满了期待。
“逍儿哥，咱今天去西沟那边找找？”虎子踩着路边的石子，嘴里嚼着根狗尾巴草，“上次我在那儿见着一群狍子，最少有五六只，都是母的。”林逍点点头，西沟地势平缓，草木茂盛，确实是狍子常出没的地方。他紧了紧背上的56半，枪膛里压满了子弹——这枪是联勤队的装备，进山打猎带着，既能防身又能捕猎，比老猎户的土枪管用多了。
进山的路越走越窄，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黑子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前方的灌木丛低吼，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林逍立刻抬手示意虎子蹲下，自己则慢慢端起猎枪，顺着黑子的视线望去——灌木丛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咋回事？”虎子压低声音问，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猎刀。林逍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慢慢拨开身前的树枝。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狗吠声从前方传来，还夹杂着人的呼喊声，声音里满是惊恐。“不好，有人遇到危险了！”林逍心里一紧，连忙招呼虎子，“快，去看看！”
两人跟着黑子往前跑，跑了约莫两百米，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片开阔的山谷里，一头足有三百多斤的黑瞎子正疯狂地挥舞着爪子，地上躺着三条已经没了气息的猎狗，尸体血肉模糊；另外三条猎狗虽然还在顽强地撕咬着黑瞎子的后腿，却也已是强弩之末，其中一条的肚子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皮毛往下淌。
黑瞎子的左肩上中了一枪，伤口还在流血，这让它变得更加狂躁。它猛地转过身，一巴掌拍在最前面的那条猎狗身上，猎狗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飞了出去，撞在旁边的树干上，再也没了声息。“老三！”一声凄厉的呼喊传来，林逍循声望去，只见三个穿着猎装的汉子正举着老套筒，对着黑瞎子开枪，可老套筒火力太弱，子弹打在黑瞎子厚厚的皮毛上，根本造不成致命伤，反而彻底激怒了它。
被称为老三的汉子躺在地上，脑袋旁边洇开一大片血迹，他的猎枪掉在一边，眼睛半睁着，进气少出气多，显然伤得不轻。另外两个汉子，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正咬着牙往老套筒里装子弹；另一个身材稍矮，手臂上被抓伤了，鲜血直流，却还是死死地盯着黑瞎子，手里的猎枪颤抖着，却不敢轻易开枪——怕误伤了还在撕咬的猎狗。
“是隔壁农场的陈家三兄弟！”虎子认出了他们，“老大陈文勇，老二陈文军，老三陈文志，都是有名的猎户！”林逍也听说过他们，据说三兄弟从小跟着父亲打猎，枪法很准，没想到今天会栽在黑瞎子手里。黑瞎子解决了最后一条猎狗，转过身，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文勇兄弟俩，一步步逼近，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拼了！”陈文勇嘶吼一声，举着老套筒对准黑瞎子的脑袋，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擦着黑瞎子的耳朵飞了过去，打在旁边的石头上，溅起一串火星。黑瞎子被彻底激怒了，猛地加快脚步，朝着陈文勇扑了过去。陈文军连忙开枪，却还是慢了一步，黑瞎子的爪子已经挥到了陈文勇面前。
“开枪！”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逍猛地扣动了扳机。56半的火力远比老套筒强劲，子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精准地命中了黑瞎子的右前腿。黑瞎子吃痛，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扑向陈文勇的动作顿了一下。陈文勇趁机滚到一边，躲过了致命一击，却还是被黑瞎子的爪子扫到了胳膊，衣服被撕烂，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
“逍儿哥，打它眼睛！”虎子也反应过来，举着自己的三八大盖，对准黑瞎子的头部开枪。火力比普通土枪强不少。子弹擦着黑瞎子的脸颊飞过，虽然没命中要害，却也成功吸引了黑瞎子的注意力。黑瞎子转过身，朝着林逍和虎子的方向扑了过来，巨大的身躯踩得地面都在震动，嘴里的涎水混合着鲜血滴落下来，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林逍不敢大意，他知道黑瞎子皮糙肉厚，普通的伤口根本制服不了它，必须打要害。他快速换了个弹匣，瞄准黑瞎子的左眼，等到它扑过来的瞬间，再次扣动扳机。“砰！”子弹精准地命中目标，黑瞎子的左眼瞬间爆出一团血花。“嗷——”黑瞎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失去一只眼睛让它彻底失去了方向，疯狂地在原地打转，爪子胡乱挥舞着。
“就是现在！”陈文勇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胳膊的剧痛，举着老套筒对准黑瞎子的伤口，连续开了两枪。子弹钻进黑瞎子肩上的旧伤里，让它的动作更加迟缓。虎子也趁机绕到黑瞎子的身后，举起猎刀，狠狠扎进了它的后腿关节处。“噗嗤”一声，猎刀几乎整个没入，黑瞎子吃痛，猛地一脚踹开虎子，虎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林逍见状，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拉起虎子：“你没事吧？”“没事，逍儿哥，就是有点疼！”虎子揉了揉屁股，捡起掉在地上的土枪，再次冲了上去。黑瞎子虽然瞎了一只眼睛，又受了重伤，却依旧凶悍，它朝着陈文军扑了过去，陈文军躲闪不及，被黑瞎子撞在地上，猎枪也飞了出去。
“二哥！”陈文勇嘶吼着冲过去，抱住黑瞎子的后腿，试图把它拉开。黑瞎子被抱住后腿，动弹不得，它猛地转过身，用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文勇，张开大嘴就咬。就在这时，林逍纵身一跃，跳到黑瞎子的背上，双腿紧紧夹住它的身体，双手举起猎枪，对准它的后脑勺，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枪声在山谷里回荡，黑瞎子的身体猛地一颤，疯狂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它晃了晃巨大的脑袋，重重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了声息。林逍从黑瞎子背上跳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陈文勇和陈文军也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的黑瞎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三！”陈文勇突然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到陈文志身边，抱起他的头，“老三，你怎么样？你别吓哥啊！”陈文志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呼吸微弱，脑袋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陈文军也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布条，试图给陈文志止血，可血根本止不住，布条很快就被染红了。
林逍和虎子也走了过去，看到陈文志的伤势，心里都沉了下去——脑袋是要害部位，伤成这样，恐怕凶多吉少。“快，送医院！”林逍当机立断，“虎子，你去把咱们的自行车推过来，陈文勇大哥，你跟我抬着老三，陈文军大哥，你收拾一下东西，咱们赶紧去林场医院！”
众人连忙行动起来，林逍和陈文勇小心翼翼地抬起陈文志，虎子则飞快地跑回山口推自行车。陈文志的身体很沉，林逍和陈文勇没走多远，就累得满头大汗。陈文志躺在两人的臂弯里，嘴里微弱地喊着：“哥……娘……”陈文勇的眼泪掉了下来，哽咽着说：“老三，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咱娘还等着你回家呢！”
虎子推着两辆自行车跑了过来，林逍和陈文勇把陈文志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用绳子固定好。陈文勇骑着一辆自行车，林逍骑着另一辆，虎子和陈文军则跟在后面，扶着陈文志，防止他掉下来。几人一路狂奔，朝着林场医院的方向赶去。路上，陈文勇才断断续续地跟林逍说起事情的经过。
原来，陈家三兄弟也是来山里找狍子的，没想到在山谷里遇到了这头黑瞎子。一开始，他们以为凭借六条猎狗和三支老套筒能制服黑瞎子，可刚交火，大哥陈文勇的老套筒就卡壳了！这关键的哑火让黑瞎子抓住了破绽，疯了似的冲过来。短短十几分钟，六条猎狗就死了五条，陈文志还被黑瞎子拍伤了脑袋，若不是林逍和虎子及时赶到，他们兄弟三人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
“林兄弟，虎子兄弟，今天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们兄弟仨就都完了！”陈文勇感激地说，“这头黑瞎子是你们帮忙打死的，按理说应该归你们。等老三好了，我把熊肉、熊胆都给你们送过去！”林逍摆了摆手：“大哥，别说这些了，先救老三要紧。黑瞎子的事以后再说。”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中午时分赶到了林场医院。林场医院不大，只有两个医生和三个护士。医生看到陈文志的伤势，连忙把他推进了急救室。众人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陈文勇不停地在走廊里踱步，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老天保佑，让老三没事吧……”
一个小时后，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摘下口罩，摇了摇头，脸上满是遗憾：“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伤者的颅骨严重骨折，颅内出血太多，没能抢救过来。”“不——！”陈文勇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陈文军也愣在原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嘴里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林逍和虎子也沉默了，虽然和陈文志不熟，但亲眼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心里都不好受。虎子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子，眼圈也红了。林逍拍了拍陈文勇的肩膀，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在生死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过了好一会儿，陈文勇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擦干眼泪，站起身，对着林逍和虎子深深鞠了一躬：“林兄弟，虎子兄弟，今天的恩情我们兄弟俩记在心里。这头黑瞎子虽然没能救回老三，但也是你们帮忙打死的，我们不能要。等处理完老三的后事，我就把整头熊给你们送过去。”
“大哥，这不行！”林逍连忙扶住他，“我们只是顺手帮忙，怎么能要你们的熊？再说，老三还需要安葬，这熊肉和熊胆也能卖些钱，给老三办后事，剩下的留给嫂子和孩子。我们真的不能要。”“不行，你们必须要！”陈文勇态度坚决，“这是我们兄弟俩的心意，你们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
两人僵持了半天，林逍实在拗不过陈文勇，只好说：“大哥，这样吧，我们只拿四个熊掌，尝尝鲜就行。剩下的熊肉、熊胆还有熊皮，都留给你们。这已经是我们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了，你们要是再坚持，我们就真的走了。”陈文勇看林逍态度坚决，只好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四个熊掌给你们，剩下的我们留下。”
帮着陈家兄弟联系了林场的职工，一起把陈文志的遗体运回了家。陈家的家境不算富裕，低矮的土房里，摆着几件破旧的家具。陈文志的妻子听到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后抱着陈文志的遗体，哭得撕心裂肺。看到这一幕，林逍和虎子心里更沉重了。
安抚了陈家兄弟几句，林逍和虎子就准备回家了。陈文勇把四个处理好的熊掌用麻布包好，塞进林逍手里：“林兄弟，拿着。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们兄弟俩说，上刀山下火海，我们绝不皱一下眉头！”林逍接过熊掌，点了点头：“大哥，节哀。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跟我们说。”
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没有了来时的兴奋，只剩下沉重。夕阳西下，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边的野草在风中摇曳，显得格外萧瑟。虎子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小声说：“逍儿哥，打猎真危险啊……陈三哥就这么没了，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林逍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前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可亲身经历这样的事情，心里还是很难受。在这个年代，靠山吃山，打猎是很多猎户唯一的生计，可打猎就意味着要和危险打交道，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把命丢在山里。陈文志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咱们也没办法啊。”林逍轻声说，“不打猎，怎么赚钱？不赚钱，怎么搞养殖？怎么改善生活？”虎子低下头，喃喃地说：“我知道……可我还是害怕……”林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以后进山打猎，咱们多注意点，不轻易招惹大货。等狍子场盈利了，咱们就不用再靠打猎为生了。”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赵秀兰看到两人脸色沉重，手里还提着个麻布包，连忙问：“咋了？出啥事了？这是啥东西？”林逍把遇到黑瞎子、陈家三兄弟的事跟母亲说了一遍，赵秀兰听完，唏嘘不已：“造孽啊……陈家老三才三十多岁吧？真是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