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腹地的夜,黑得像泼墨。越野车两道昏黄的光柱刺破沉沉的雪幕,引擎低吼着在盘山道上艰难爬行,轮胎碾过厚厚的积雪,发出沉闷又单调的“咯吱”声。车窗外,只有无尽的黑和偶尔被车灯惊起的、打着旋儿的雪沫。
车内,气氛有些凝滞。暖气开得很足,混杂着皮革、汽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从车后厢隐隐飘来的陈旧帛书气味。
张海客坐在副驾驶,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借着顶灯微弱的光,死死盯着手里那份摊开的、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古老帛书。丝绢的质地,上面用朱砂和墨色绘着极其繁复扭曲的线条,像是某种地图,又像是某种难以理解的符咒。他看得异常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处线条交汇的节点。
“你坚持跟这个姓汪的女人过来,”张海客头也不抬,声音带着点山雨欲来的沉闷,“就为了这张破图?值得冒这么大风险?” 他指的是那个将他们引入这条险路、此刻却不见踪影的神秘女人。
开车的张念双手稳稳把着方向盘,眼睛警惕地盯着前方被车灯勉强撕开的、不断扑来的雪幕。他侧脸线条在阴影里显得有些冷硬,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海客哥,帛书拿反了。”
“……嗯?”张海客一愣,下意识地把帛书转了个方向,动作有点僵硬。原本凝重的表情瞬间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干咳一声,强装镇定地重新低头研究,只是耳根似乎有点发烫。
后座,张海欢整个人陷在宽大的座椅里,裹着一件厚实的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他没看帛书,也没看窗外无边的黑暗,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排两个哥哥的后脑勺上,听着他们你来我往。
张念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坦诚:“我爹…就是因为这张图上的东西,执意去了一趟‘那个地方’。回来之后…不到三天,人就没了。说是…自杀。” 他顿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骨节泛白。“我这么走心的跟你掏点心里话,怎么一点回馈都没有啊?” 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恼火,猛地转头瞪了张海客一眼,又飞快地瞥向后视镜,正好对上张海欢凑近前排座椅靠背、听得异常专注的脸,“还有海欢!你听就听嘛,把脑袋凑这么近干什么?是生怕顶不到我是吧!还有海客哥,哪怕安慰我一句呢?”
张海客依旧低着头研究帛书,仿佛那上面的线条比张念的肺腑之言重要一万倍。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极其冷静、近乎陈述事实的语调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寂:“因为我们对你的认知,跟你叙述的完全不一样。”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透过昏黄的光线直刺张念的后脑勺,“张家上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你爹,是你杀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张念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越野车在雪路上轻微地打滑了一下,他赶紧稳住方向,脸上血色褪尽,猛地扭头看向张海客,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种被彻底冤枉的荒谬感:“我…我像是杀爹的人吗?!” 声音都变了调。
张海客没说话,只是平静地、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侧过头,看向后座的张海欢,语气平淡无波地询问:“你说呢,海欢?你觉得呢?”
张海欢依旧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从两个座椅靠背中间露出小半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他看着张念那副震惊又受伤的表情,又看看张海客那副“就事论事”的冷静脸,眨了眨眼,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大家都这么说”的口吻,清晰地说道:“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你……你们!”张念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在挡风玻璃上,方向盘都快被他捏碎了,“我张念对天发誓!我要是动我爹一根手指头,天打雷劈!五雷轰顶!出门被雪埋!喝水被呛死!你们……” 他气得语无伦次,正要继续赌咒发誓,目光猛地被前方吸引,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情况?”张念的声音瞬间绷紧,带着警惕。
只见前方几百米开外,盘山路一个相对宽阔的拐弯处,几道刺眼的强光手电光柱毫无规律地乱晃着,隐约可见几辆越野车歪七扭八地停在路中央,彻底堵死了去路。人影憧憧,至少有十几个人,穿着厚重的防寒服,正围在一起,似乎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风雪中传来隐约的呵斥声和引擎空转的噪音。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大半夜堵路?”张念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这不正常。”
张海客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他迅速将帛书卷起塞进座位下的暗格里,身体微微前倾,仔细观察着前方的混乱:“不是堵路。” 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是冲我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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