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咆哮着冲开浓稠的黑暗与风雪,将身后那片混乱的路障、刺目的手电光、还有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感,狠狠甩进了长白山无尽的雪夜深处。车内,劫后余生的空气里混杂着廉价假发的化纤味、未散的硝烟感、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塑料英语残留的尴尬。
张念瘫在驾驶座上,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揉着被咬得隐隐作痛的小臂,另一只手胡乱地扯着头上那顶张扬的红毛莫西干假发。假发边缘的硬塑料发茬刮得他头皮生疼,他龇牙咧嘴地咒骂着:“妈的,那孙子属狗的吧?下嘴真狠!” 他把假发狠狠摔在副驾驶张海客的腿上,露出被汗水浸透、凌乱不堪的真发。
张海客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早已扯掉了那顶让他浑身不自在的金色大波浪,揉成一团塞进脚边的杂物堆。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似乎想擦掉刚才强装出来的谄媚傻笑带来的肌肉僵硬感,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恼火:“下次谁再提装外国游客这馊主意,我把他头发剃光了塞假发厂当模特!”
后座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张海欢默默地摘下了那顶扎脖子又挡视线的七彩爆炸头。他动作很轻,仿佛在拆卸一件精密的易碎品。假发被取下,露出他原本乌黑柔顺的发丝,只是额角被劣质材料勒出了一道清晰的红痕。他揉了揉那处红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深色冲锋衣上沾着的几缕刺眼的彩色假发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把那顶浮夸的假发轻轻放在身旁的空位上,然后重新裹紧冲锋衣,将脸埋进竖起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望向窗外不断扑来的、被车灯切割的雪幕。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表演”似乎消耗了他不少精力,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沉寂。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轮胎碾压积雪的咯吱声、以及暖气出风口单调的嘶嘶声。刚才那场荒诞剧带来的紧绷感渐渐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凝重。帛书、汪家女人、蝎子纹身杀手、还有张念父亲扑朔迷离的死……如同一块块沉重的巨石,重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个女的……”张念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干涩,他指的是将他们引入此地的汪家女人,“把我们当诱饵,自己倒跑得没影了。妈的,这鬼地方到底藏着什么?值得她下这么大本钱?还有那些蝎子……汪家什么时候把手伸这么长了?” 他一边说,一边烦躁地拍打着方向盘。
张海客没有立刻回答。他再次弯腰,从座位下的暗格里取出了那份泛黄的帛书,小心翼翼地展开在膝头。昏黄的车顶灯下,朱砂与墨色绘制的扭曲线条显得更加诡秘莫测。他的手指沿着其中一条蜿蜒的、似乎指向某个节点的路径缓缓滑动,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试图从这古老而晦涩的图案中解读出有用的信息。
“帛书指向的地方,叫‘雪顶天坑’。”张海客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族里残存的零星记载提到过,那地方邪性得很,据说跟青铜门有关联。汪家费尽心机找这东西,肯定不是为了旅游观光。至于那些蝎子……”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不过是汪家豢养的爪牙罢了。那个女人,才是关键。”
“跟我爹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张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猛地扭头看向张海客手中的帛书,眼神复杂,“他带回来的东西……就是导致他……” “自杀”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想起父亲回来后那短短几天里的反常——失魂落魄、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惧,最终在那个雪夜……张念猛地甩了甩头,仿佛想驱散那些痛苦的画面。
“是不是同一个地方,去了才知道。”张海客的目光没有离开帛书,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无论如何,这趟浑水,我们蹚定了。为了你爹,也为了弄明白汪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后视镜里的张海欢,“海欢,撑得住吗?”
张海欢依旧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听到问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从衣领里发出一个含糊的鼻音:“嗯。” 仿佛刚才的惊魂一刻和即将到来的未知凶险,都无法在他心底掀起更大的波澜。只有那蜷缩在宽大冲锋衣里的身影,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风雪似乎更大了,密集的雪片疯狂地拍打着车窗,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能见度急剧下降。越野车如同汪洋中的一叶孤舟,在盘山道上艰难地向上攀爬。导航早已失效,手机信号更是奢望,张念只能凭借张海客对帛图上模糊路径的记忆和直觉,在茫茫雪海中摸索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燃油表指针即将滑入红色警戒区,车内气氛也压抑到极点时,前方被车灯撕裂的雪幕中,隐约出现了一片模糊的、与周围山体轮廓不同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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