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凌晨停了。山道上的脚印被冻得发硬,铁甲车残骸陷在冰层里动弹不得。陈墨站在密室窗前看了一夜,直到天边泛出灰白才转身离开。
他刚走下阶梯,一名信使就冲进了主工坊。那人靴子都没脱,直接扑到守卫面前,声音发抖:“完颜主管急报!草原马场出事了!”
与此同时,阴山西麓的马厩正陷入混乱。
完颜玉披着黑袍站在马栏外,手里握着一根皮鞭。她身后十几匹战马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角流沫。有的已经不动了,眼睛还睁着。新来的驯马师蹲在一边干呕,草料槽旁堆着尚未清理的粪便。
她没说话,只是挥手让人封锁四门。所有进出人员一律扣下,马夫集中在空地,一个不许走。
“去把昨夜喂料的人找来。”她说。
那人很快被带到。是个满脸胡茬的老汉,腿一软跪在地上。
“你喂的是什么?”
“就是平常的豆饼和干草……从库房领的,没变样。”
完颜玉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问。她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湿粪,凑近闻了闻。气味不对,太腥,还有点苦味。
她转身走向角落的药箱,取出一只瓷碗,将粪便刮进去一些。又撕下一块白布盖住碗口,用绳子扎紧。
“马上放鹰。”她对身旁的耶律楚楚说,“把这个送到庐州医坊,必须今天中午前交到李青萝手上。”
耶律楚楚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管。他把瓷碗塞进防水油布包,绑在金翅雕的腿上。鹰鸣一声,振翅飞向南方。
完颜玉回头看着那些病马,眉头越皱越紧。这批马是今年新育的混血种,父系来自大宛,母系是中原良驹,耐力强,速度快,原本打算用来替换骑兵营的老马。明天就要进行第一次集体拉练,现在却全趴下了。
她走到最靠近门口的一匹马身边蹲下。这马还有呼吸,但肚子剧烈起伏,像是被人打了好几拳。
“不是吃坏东西。”她低声说,“要是草料有问题,不会只挑这几匹。它们昨天下午才换到这个栏位。”
旁边的副手递过登记簿。完颜玉翻了几页,手指停在一行字上。
“这八匹,都是今早从东区调过来的?”
“是。”
“东区的马怎么样?”
“没事,吃得正欢。”
她站起身,朝东区走去。那边的马群正在啃食干草,精神不错。她仔细看它们用的草料槽,和西区不一样,槽底没有黑色残留物。
“把西区所有的槽具全部烧掉。”她下令,“连同这些马用过的垫草,一起焚毁。灰烬留着,等医生来了查验。”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人骑马冲进马场大门,为首的是个穿青色长衫的女人,背着药箱,脸上蒙着纱巾。
李青萝到了。
她跳下马,谁也没理,直奔最近的病马。蹲下后先摸脉,再掰开嘴看舌苔,最后打开药箱拿出银针,在粪便样本里蘸了一下。
银针变色了,尖端泛出淡淡的紫红。
她脸色沉了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肠胃病。”她说,“是中毒。”
完颜玉站在她身后,声音很稳:“什么毒?”
“断肠草。”李青萝把银针擦干净,放进小瓶,“根茎磨成粉,混在饲料里。剂量不大,但连续吃两天就会发作。攻击肠道神经,导致失水、痉挛,严重时心衰而死。”
“中原不产这种草。”
“岭南才有。”李青萝抬头,“梅关以南的沼泽地才会生长。一般人根本没见过,更别说拿来下毒。”
完颜玉沉默了一会:“有人故意投毒。”
“不止是投毒。”李青萝指着旁边一堆干草,“我刚才看了,这批草料本身没问题。毒是后来加进去的。手法很隐蔽,如果不是专门查排泄物,很难发现。”
完颜玉立刻下令搜查厨房和储料间。结果很快出来——西区负责添料的两个杂役不见了,昨晚值夜的守卫也换了人。
“内鬼。”她说。
李青萝没接话。她在另一份粪便样本里发现了细小的植物纤维,比头发丝还细。她用改良的竹制放大镜反复观察,确认是断肠草特有的叶脉结构。
“这不是一次性的。”她低声说,“如果只是想毁掉这几匹马,没必要用这么复杂的手段。这种毒见效慢,容易被当成疫病。对方想让我们误判。”
完颜玉明白了。这是在伪装成自然疫情,一步步渗透整个马政系统。
“你能查出源头吗?”她问。
“光靠这些不够。”李青萝收起工具,“我需要更多样本,还要知道最近有没有外来的马匹流入。”
话刚说完,外面一阵骚动。耶律楚楚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鹰回来了。”他说,“带回一份密报。”
完颜玉接过纸条展开。上面写着:三日前,三皇子府暗卫向淮南各大马市低价出售三百匹退役战马,声称‘健康可用’。其中一百二十匹已被各地哨所采购,另有四十五匹流入附属骑兵营,今日清晨已抵达补给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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