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宣勤殿,周景昭并未立刻出宫,而是命随从抬着另一套早已备好的蜂窝煤炉具和煤球,转道前往太后所居的长信宫。
长信宫内温暖如春,熏香淡雅。高太后正由宫女陪着在窗边做针线,听闻孙儿来了,脸上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
“孙儿给祖母请安!”周景昭入内,恭敬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高太后连忙招手让他近前,打量着他,“这般大雪天的,怎么进宫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她注意到身后内侍抬进来的奇怪物件,“这些是……?”
周景昭笑道:“回祖母,孙儿是刚从父皇那儿过来。这些是孙儿琢磨出来的一点小东西,特地送来给祖母试试。”
他让内侍将炉具安置在殿内通风较好的角落,亲自演示起来,一边操作一边仔细讲解:“祖母,此物名唤蜂窝煤炉,烧的是这种特制的蜂窝煤。您看,这样点燃,接上这根铁管通到窗外,殿里就暖和了,还没烟气,比烧炭盆安全、暖和,还能随时热茶热点心。”
高太后看得新奇,尤其是那根将烟导出窗外的铁管,让她连连称奇:“哎呦!这法子巧!往年烧炭盆,总怕闷着,开窗又冷。这东西好!珲奴有心了,惦记着皇祖母。”
她看着周景昭熟练地摆弄炉子,烧上水,眼中满是欣慰:“哀家听说你月前还在朝会上为你那汉中百姓请命,如今又琢磨出这惠民的好东西。真是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为君分忧,为民着想了。”语气中充满了赞赏。
周景昭谦逊道:“祖母过奖了,孙儿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说话间,水已烧开,周景昭亲自为太后沏上一杯热茶。祖孙二人对坐,气氛温馨。
高太后捧着温暖的茶杯,忽然想起什么,眉眼带笑,压低了些声音问道:“珲奴啊,你如今也大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可不行。哀家听说……你府上那位陆主簿,是太师陆九鸣的孙女?女扮男装的那个小丫头?”
周景昭闻言,端茶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点头道:“祖母消息灵通。确是陆公之后,望秋小姐。她才华出众,于庶务一道极具天分,孙儿府中诸事多赖她打理。”
高太后眼中笑意更深,带着几分促狭:“只是打理庶务?我怎么听说,你二人时常书房对谈,直至深夜?那丫头哀家虽未亲见,但陆九鸣教出来的孙女,才情品貌想必是极好的。你……对她可有意?若是有意,我便与你父皇说去,纳她做个王妃,岂不是美事一桩?也省得她女扮男装,抛头露面的辛苦。”
若是往常,周景昭或许会立刻推诿,言及志向未展,不欲早定家室之类。但今日,或许是殿中炉火太暖,或许是太后目光太慈,他沉吟片刻,并未直接否认。
他放下茶杯,神色坦然中带着一丝郑重,轻声道:“皇祖母关爱,孙儿感激。望秋……确与寻常女子不同,其才其志,孙儿甚为敬重欣赏。只是……”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如今诸事未定,孙儿亦有许多想做的事情刚刚起步。此时谈及婚嫁,于她、于我,或许都并非最佳时机。若将来……时机成熟,我二人情谊果真水到渠成,孙儿必当第一个禀明祖母与父皇,恳请皇祖母为我们做主。”
他没有给出明确的承诺,但却给出了一个极其明确的信号:他认可陆望秋,并且将这种可能性寄托于未来。这对于一向在情感上表现得颇为谨慎的周景昭而言,已是极大的进展。
高太后是何等人物,一听便知孙儿心中已有那女子的位置,只是眼下时机不对。她也不强求,满意地笑道:“好,好!你有此心便好!皇祖母知道了。那我就等着,等着喝你的这杯喜酒。陆家那丫头,哀家也会替你多看顾着些。”
周景昭脸上微热,躬身道:“谢皇祖母。”
又闲话了一阵家常,周景昭见太后面露倦色,便起身告退。临走前,又不放心地叮嘱长信宫的内侍,务必确保烟管安装稳妥,使用时千万注意通风。这才施施然离开长信宫,往宫外而去。
周景昭辞别太后,心情松快了许多,沿着覆着薄雪的青石宫道,向宫门方向走去。雪后的皇宫更显肃穆宁静,唯有靴底踩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声清晰可闻。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前方拐角处,一行人正逶迤而来,仪仗虽不盛大,却也显出其身份尊贵。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绛紫色宫装、外罩狐裘斗篷的宫装美妇,妆容精致,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与阴郁。正是二皇子周昱的生母——惠妃。
两人在宫道相遇,避无可避。
周景昭停下脚步,依礼微微躬身:“景昭见过惠妃娘娘。”态度不卑不亢。
惠妃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周景昭,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诧与厌恶,随即被一种刻意的、带着疏离的假笑所掩盖:“原来是汉王,不必多礼!这般天气,王爷不在府中享福,怎的有空到宫里来了?”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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