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关,这座扼守滇东北门户的天下雄关,此刻正沉浸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永无休止的轰鸣与煎熬之中。关隘两侧,千仞绝壁,猿猴难攀,唯有一条狭窄曲折的古道蜿蜒于关前,更显其险峻异常。
关墙之上,叛军主将爨崇信身披重甲,扶垛而立,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双眸死死盯着关外那连绵不绝、旌旗如林的宁军大营,心中充满了惊疑与愤怒。
“周景昭,宁王……他竟然亲率主力来攻我石门?!” 爨崇信咬牙切齿地低吼。
这与他最初收到的“东面有一支偏师袭扰”的零星情报截然不同!
关外那漫山遍野的营帐、如云的旌旗(其中赫然飘扬着宁王的王旗)、日夜不息的人喊马嘶、以及那数量惊人的攻城器械,无不昭示着这是一支规模庞大、装备精良的主力大军!
他粗略估算,关外敌军恐有五万之众!(他并不知道,这是李光、庞清规采纳齐逸之谋,广布疑阵的结果:不仅打出了宁王旗号,更将从剑南道调来的两万余军士与大量民夫混合编列,多树旗帜,夜间增灶,白日里队伍反复调动,营造出大军云集的浩大声势。)
“哼!也好!” 爨崇信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握紧了拳套,“大王在石门关囤积了三万精锐!粮草军械充足,关隘险峻无双! 你周景昭想啃下这块硬骨头,就算崩了牙,也休想得逞!待你师老兵疲,便是我等反击之时!”(爨崇道将主力精锐部署于石门关,而在真正的目标胜境关仅布置了一万余守军,其大本营则有三万余大军镇守,以为策应。此刻,他尚未接到普安失陷的噩耗,对南线的真实危局一无所知。)
然而,宁军的攻击方式,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关外的宁军东路军主帅李光、参军庞清规在接到周景昭的密信后,彻底改变了策略。他们并不进行任何无谓的、代价高昂的攀城强攻,而是将“疲敌”、“耗敌”之术发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白日, 关外的宁军大营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永不疲倦的远程武器工场。
“炮车——放!”
“床弩——射!”
伴随着军官冰冷而重复的命令声,数十架重型投石车(炮车) 的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巨大的配重箱轰然落下,长长的抛竿猛地扬起!
百斤重的巨石 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划过高高的抛物线,如同陨星般狠狠地砸向石门关的城墙! “轰!!咔嚓——!” 巨石撞击在包砖的关墙上,地动山摇,砖石碎裂,粉末四溅,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凹坑和蛛网般的裂痕。
有时巨石越过墙头,落入关内,顿时传来一片凄厉的惨叫和房屋坍塌的轰响。
更可怕的是那些浸满火油、点燃后熊熊燃烧的糜集(巨大的火球)!它们拖着滚滚黑烟,如同地狱来的火流星,轰然砸中木质结构的弩台、箭楼、营房屋顶,甚至堆放在墙角的滚木礌石!
“呼——轰!” 火焰瞬间爆开,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守军惊呼着,徒劳地用木桶、皮囊取水泼救,却往往被灼热的气浪和浓烟逼退,或被随之而来的弩箭射翻在地。
与此同时,数以百计的床弩 也在不断发出死亡的尖啸!儿臂粗细、铁羽森寒的巨大弩箭,带着恐怖的动能,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攒射向关墙上任何敢于露头或活动的目标!
“咄!咄!咄!”
弩箭深深凿入墙体,箭杆剧烈震颤,有时甚至能将躲闪不及的守军连人带甲直接洞穿,死死地钉在垛口或身后的木柱上!
鲜血顺着箭杆流淌,景象惨不忍睹。
关墙上的叛军被这立体而狂暴的火力压得完全抬不起头。他们只能蜷缩在垛口后面,听着头顶不断传来的死亡呼啸,感受着脚下城墙传来的阵阵震动,忍受着烟熏火燎和同伴临死前的哀嚎,神经时刻紧绷,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然而,这种地狱般的轰击并非持续不断。
有时,宁军的攻击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停止。关外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关墙上燃烧的噼啪声、伤兵痛苦的呻吟和呼啸而过的山风。
幸存的守军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以为宁军力竭或要换班吃饭。
“快!快!趁现在!修补工事!扑灭火源!抬走伤员!” 军官们嘶哑地催促着,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叛军士卒这才慌忙起身,如同工蚁般试图利用这短暂的间隙抢修破损的垛口、搬运伤员、扑灭火焰。可往往就在他们刚松懈下来,开始忙碌之时——
“呜——呜——呜——”
宁军阵中那凄厉得如同鬼哭的号角声再次划破长空!
“炮车——放!”
“床弩——射!”
新一轮的巨石火雨、巨弩狂涛,便又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许多来不及躲避、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的叛军顿时被砸得血肉模糊,或瞬间被火焰吞噬,或被巨弩钉死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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