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喜江南(13)
吴染“嗯”一声,面向乔运则,温然介绍:“这就是犬子——吴义。”
这名字,仿佛一个诡秘的咒语,层层的时光的石门轰然启开。门后是早已消逝的某年某地,有一个白面阉人、一个黑脸大汉,还有两人面前一个手拎弯刀的孩子,以及两句话:
“这就是犬子——邱志诚。”
“从今儿个起,你姓吴,叫做——吴义。”
每当回想起数年前刺杀摄政王之前,义兄邱若谷將独子向自己託孤的这一幕,吴染都会有热泪盈眶的衝动。他掩饰著乾咳了一声,向吴义招招手,“来,这是爹新为你延请的西席乔先生,快些给老师磕头。”
谁知那吴义却只哼了哼,冷眼相待,“儿子早说过,无论文武,这师生间都讲究个因缘。比方儿子投在拳师洪老板的门下,就是和他老人家有缘。至於这些教书匠,之前爹也不是没请过,来来去去的却都和儿子话不投契,没什么因缘,白费了许多拜师之礼。要儿子说,倒不必著急磕这几个头,先看看这位先生和儿子是否有缘,再送聘师关书不迟。”
吴染显然对这义子甚是溺爱,虽也拿出几分顏色,却毕竟不到严责的地步,“偏你有这许多歪理,我晓得你不爱念书,左不过勉强跟著念几天,就说和这老师不投缘,硬撵了人家去罢了。什么有缘没缘,还不都由著你说,你倒哄到我头上来了。”
吴义顾盼自雄地臂膀一甩,“爹说得对,这有缘没缘,儿子说了並不算。俗话说『缘分天定』,就让老天爷告诉咱们,这位先生和儿子有没有缘。”
吴染听得直发愣,“呵,你倒有这个本事,能问得上老天爷?”
“这却不难。”吴义指了指窗下的红木书桌,“待儿子写两张纸条,一张写『留』,一张写『不留』,让这位先生抓鬮就是。抓到『留』字,便是合该与儿子有师生之缘,抓到『不留』,那便开门送客。”
“孽障胡闹!”一怒之下,吴染破口大骂,“从来拜师都是听从父母之命,没听说谁家是要抓鬮而定。”
“吴公公,”沉默已久的乔运则驀然开声,淡定自若,“公子所言在理,所谓『天地君亲师』,这师生间的缘分非同小可,確由天意而发。不妨就依从公子的主意,看看在下与公子之间是否有师生之份。”
吴染出乎意料地望了望乔运则,便在对方薄似刀锋的嘴角上望到了斩钉截铁的篤定。他心中一转,脸面便转向养子道:“既然先生也这样说,你便去写来吧。”
吴义將腰躬一躬,就反身去到桌前,提笔濡墨,一挥而就。书灯射在他青稚而好斗的脸孔上,有一丝狡黠的笑扯开在嘴角。他再一次快眼扫过手底的纸笺——一张以饱墨写著“不留”二字,另一张是毫无二致的两个字——便快手將其分別折起,做成两只纸鬮,同放入一只青绿釉蟾蜍的小盒中。
“这位先生,请吧。”
乔运则並不向盒子一瞥,直接洒脱地掠出右手,食指与中指隨意夹起了某只纸鬮,又將手臂一抬,把纸鬮悬於桌上张天师斩五毒的烛台前,付火焚烧。接著他手一甩,甩落了烧剩的纸灰。
一点火星子一闪,倏然熄灭,吴染与吴义的四只眼睛却同时惊异地亮起。
乔运则向他们淡淡一扫,声音细腻而心思纤毫,“既然一张是『留』,一张是『不留』,只要看过剩下这张,便知在下抓到的这张是什么。”
吴义的脸色登时一沉,这才正目打量起面前这位高华俊雅的男子。那厢吴染早已伸过手抓出另一张纸鬮打开,一看下哈哈大笑,“这张写的是『不留』,那先生所抓的那张必然是『留』。怎么样,这可是你自个说的,你和这位先生有缘是老天爷所定,还不快拜见先生?”
“且慢,”吴义从乔运则的脸上转开了双瞳,左右一溜,“缘分虽是有了,到底也要看看这位先生的才学如何,才好定夺。”
吴染又有些动了肝火,强抑著声音说:“你若不提才学也罢,若提起,爹告诉你,这位先生乃状元出身、学冠天人,你有幸能得他指点一二,是你几辈子修来的。”
吴义立即反驳道:“状元也有的是滥竽充数、徒拥虚名之辈,假如真有才学,何惧儿子一试?”
这下吴染的嘴也气歪了,正要大骂,乔运则却率先將手摆一摆,“公子想要如何试法?”
吴义將两道粗重的横眉斜向里一挑,仿佛是在脸上架起了棍棒,严阵以待,“我念的书不多,文章也考校不来,只写一个字吧,先生来认一认。”
听后,旁边的吴染马上就转怒为笑,“堂堂状元,天下哪有不认得的字?休说一个,你就写百个千个,也是班门弄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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