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中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许久,胤禔的目光始终胶着在胤礽身上。
直到看见弟弟的眉头似乎因宫人轻柔上药的动作而又无意识地蹙紧,他才猛地回过神,想起自己匆匆赶来前,阿哥所那边还有一群同样悬着心的弟弟们。
他收敛心神,整理了一下思绪,觉得有必要将那边的情况禀报给皇阿玛知晓。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因长时间的紧绷和压抑而依旧带着些许沙哑,他转向康熙的背影,恭敬地低声道:
“皇阿玛,儿臣前来乾清宫时,阿哥所那边的弟弟们……也都候在各自的院门前。”
康熙握着胤礽的手微微一动,并未回头,只从喉间发出一个低沉的单音,示意他继续。
胤禔斟酌着词句,继续禀报,语气平稳,尽量客观地描述着当时的情景:“三弟、四弟、五弟、七弟、八弟、九弟、十弟。
还有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弟,他们……看起来都是一夜未眠,十分担忧保成的安危。
儿臣到时,他们纷纷询问保成的情况,情绪……颇为激动,尤其是十三弟,几次想冲出来,都被侍卫拦下了。”
他略一停顿,回想起弟弟们那一张张写满焦虑和关切的脸庞,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意,补充道:“儿臣已按皇阿玛的旨意,安抚了他们,并严令他们必须谨守本位,不得喧哗滋扰,一切待皇阿玛圣裁。
侍卫们也加紧了看守,确保阿哥所安宁。”
康熙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眼眸中掠过的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显示他并非无动于衷。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朕知道了。他们……有心了。”
这简单的几个字,算是认可了阿哥们这份手足之情。
他顿了顿,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沉稳与决断,吩咐道:“传朕口谕,阿哥所一切照旧,严加看守,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一应饮食用度,不得短缺,更不得怠慢。让他们……都好生待着吧。”
“嗻。”胤禔躬身应下。
他明白,皇阿玛此举既是保护,也是隔离。
在保成情况未明,幕后黑手尚未彻底肃清之前,将阿哥们拘在阿哥所,是目前最稳妥的做法,既能避免节外生枝,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他们不被可能的阴谋波及。
禀报完此事,殿内再次陷入了沉寂。胤禔重新将目光投向榻上的胤礽,心中的沉重并未因这短暂的禀报而减轻分毫。
他知道,阿哥所弟弟们的担忧是真实的,但眼前保成正在经历的痛苦,才是迫在眉睫、关乎生死存亡的考验。
他只能继续守在这里,和皇阿玛一起,等待着,祈祷着,那渺茫的“七成”希望,能够最终降临。
*
殿内是令人心碎的沉寂与坚守,殿外,清冷的晨光已然驱散了最后的夜色,将乾清宫庭院中的汉白玉石阶映照得一片通明。
梁九功悄无声息地退到外殿,轻轻掩上殿门,将那沉重的氛围稍稍隔绝。
他一转身,便看到了静静盘坐在蒲团之上,正在闭目调息的老僧。
梁九功悄无声息地退到外殿,一眼便看到老僧依旧盘坐在那个蒲团之上,只是那原本宝相庄严、红润平和的面容,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难以掩饰的灰败之气。
他雪白的长眉似乎都失去了几分光泽,眼睑微垂,呼吸也比平日显得更为绵长和轻微,仿佛每一次吐纳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
梁九功见状,心中不由一紧,连忙放轻脚步上前,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真挚的关切与担忧:
“大师,”
他轻声唤道,语气里带着毫不作伪的敬重与忧心,“您……您可还安好?方才为太子殿下驱毒,定然是耗费了极大的心神。
奴才瞧您脸色……若是需要什么药材或是歇息之处,您尽管吩咐,奴才立刻就去准备,万万不能因为救治殿下而损伤了您的法体啊!”
“奴才已让人备好了上等的参汤和清粥小菜,您看是否先用一些,稍作歇息?”
老僧缓缓抬起眼帘,那双平日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也难免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他还是对着梁九功微微摇了摇头。
嘴角甚至勉强牵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安抚性的笑意,声音虽依旧平和,却明显带上了一丝中气不足的虚浮:
“阿弥陀佛。有劳梁总管挂心。老衲……无碍。只是些许疲惫,调息片刻即可。”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绝不仅仅是“些许疲惫”那么简单。
那眉宇间凝聚的倦色,那微微泛青的嘴唇,那需要依靠深沉调息才能勉强维持的平稳气息,无一不在说明,方才那一个多时辰的驱毒过程,对他而言是何等巨大的消耗,恐怕已然伤了元气根基。
梁九功是何等精明之人,岂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窍?
他心中更是忧虑,太子殿下后续的治疗还需完全仰仗这位大师,若是大师的身体先垮了,那……他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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