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沙哑的嘶吼声,从校场上数千名士兵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疲惫与不甘。他们的动作参差不齐,许多人双腿都在打颤,汗水混着泥土,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冲刷出道道沟壑。
朱平安站在点将台上,身旁是面无表情的戚继光。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支军队,是他未来的剑,但现在,这把剑锈迹斑斑,甚至有些卷刃。
“戚将军,你这练兵之法,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个粗豪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一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都尉排众而出,他对着点将台抱了抱拳,声音却是不卑不亢:“殿下,戚将军。我等是镇南军的老弟兄,在南疆跟蛮子拼过刀,见过血。弟兄们不怕死,也不怕苦。可这般每日走正步、练蛙跳,究竟有何用处?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难道敌人会等着我们排好队,走过去砍吗?”
此话一出,不少士兵都投来了认同的目光。他们是战士,不是仪仗兵。这种枯燥的训练,磨掉了他们的耐心,也刺伤了他们的骄傲。
这名都尉名叫李朔,是原镇南将军李朔的远房侄子,在军中颇有威望。他的发难,代表了军中一股不小的势力。
戚继光眼神动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李虎!”
“李虎。”戚继光点头,“你觉得,战场靠的是匹夫之勇,而不是军纪阵法?”
“末将不敢!”李虎梗着脖子,“但末将以为,百战余生的经验,胜过纸上谈兵的花架子!”
“很好。”戚继光没有动怒,反而走下点将台,来到李虎面前。“你从你的人里,挑十个你认为最能打的。我,也随便挑十个。”
李虎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傲气:“将军此话当真?”
“军中无戏言。”
李虎当即在自己旧部中点了十名老兵,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而戚继光,只是随意地在那些新兵队列里指了十个人。这十人,都是些家境贫寒的农家子,入伍前连刀都没摸过,唯一的优点,就是这一个多月来,训练最是刻苦,队列走得最是标准。
两队人马,在校场中央遥遥相对。李虎那边,人人持刀,神情桀骜,站位散乱,全凭个人习惯。而戚继光挑出的十名新兵,则迅速结成了一个简单的两排横队,前五后五,面无表情,手中的木棍斜斜向下,形成一片小小的“枪林”。
“开始。”
随着戚继光一声令下,李虎和他手下的老兵怒吼一声,如一群下山猛虎,乱哄哄地冲了上去。他们经验丰富,专挑对方的空当和弱点,个人武勇尽显无疑。
然而,对面的十名新兵却根本不与他们单打独斗。
“进!”随着领头伍长一声低喝。
前排五人齐齐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木棍同时向前猛刺。动作简单,却整齐划一,毫无破绽。
一名老兵仗着身法灵活,想从侧面绕后,可他刚一动,后排的一名新兵立刻跨出一步,一记精准的横扫,正好打在他的脚踝上。那老兵惨叫一声,当即滚倒在地。
李虎的刀快,他一刀劈开正前方刺来的木棍,正要顺势突入,左右两根木棍却已如毒蛇出洞,直指他的肋下。他不得不回刀格挡,狼狈地后退一步。
整个战局呈现出一面倒的诡异景象。
李虎和他手下的“猛虎”,像是一群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空有一身力气,却处处受制。他们每一次冲锋,都会被那整齐划一的木棍阵毫不留情地顶回来。他们想找人单挑,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永远是两到三根木棍。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李虎的十名老兵,已经“躺”下了八个。剩下的李虎和另一人,被十根木棍团团围住,木棍的尖端,离他们的咽喉不过一寸之遥。
李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握着刀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羞愤和震撼。他引以为傲的战场经验,在这堵看似脆弱的“墙”面前,被撞得粉碎。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士兵都看傻了,他们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纪律,什么叫阵法。
“主公,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一个不合时宜的,带着哭腔的叫喊声打破了寂静。沈万三挺着个大肚子,手里抱着个算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账本的伙计。
他跑到朱平安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主公啊!您快管管吧!这三万多张嘴,一天吃掉的粮食,都够景昌县百姓吃三天的了!我算过了,每个士兵从睁眼到睡觉,光是吃饭,一天就要花掉咱们十五文钱!这练的不是兵,是烧咱们的银子啊!”
他这一嗓子,让在场所有士兵的脸都有些发烫。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每天吃的白面馒头和那碗里的肉,原来是如此的昂贵。
朱平安笑了笑,没有理会沈万三的耍宝,而是走下点将台,来到李虎面前。
“现在,你还觉得这是花架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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