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承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喧闹的宴会厅里激起了一圈无形的涟漪。丝竹之声戛然而止,官员们敬酒的动作僵在半空,原本热络的气氛瞬间冰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皇家兄弟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图穷匕见”的紧张。
朱承云脸上的醉意似乎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志在必得的傲慢。他打着父皇的旗号,就是要当着满堂文武的面,将朱平安的命根子——那传说中亩产千斤的神种,硬生生从景云这块土地上剜走。
这不只是索要粮食,这是在抽掉景云发展的脊梁,是在摧毁朱平安赖以收拢民心的根基。
在数十道或担忧、或惊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朱平安脸上的笑容未曾改变分毫。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仿佛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弦上。
“七弟说笑了。”朱平安的声音温和依旧,听不出喜怒,“神种乃是本王与景云农官们呕心沥血培育之物,更是此地数十万百姓来年的活命之本。父皇乃是圣明之君,体恤万民,若真有旨意,为兄自当遵从,倾尽所有以解国库之忧。”
他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迎上朱承云的视线,不带一丝压迫,却让后者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
“但不知,圣旨何在?”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朱承云的脸色猛地一滞,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哪里有什么圣旨?这不过是他嫉恨攻心之下,借着酒意,狐假虎威的敲诈罢了。
“父皇口谕,与圣旨无异!”他强撑着气势,猛地拔高了声调,试图用皇子的威严压倒一切,“六哥,你这是要……抗旨吗?”
“抗旨”二字一出,厅内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景云本地的官员们,脸上血色尽褪,手心已满是冷汗。这顶帽子太大了,谁也戴不起。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七殿下息怒。”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荀彧缓缓从席位上站起,他先是对着朱承云恭敬地长揖一礼,姿态无可挑剔,而后才不卑不亢地开口。
“殿下,我泰昌律法,开国太祖皇帝亲定,历代先皇沿用至今,早已载入法典,昭告天下。”荀彧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律法有云:凡调拨藩王封地之战略物资,如粮草、铁器、军械等,为防奸佞矫诏、祸乱地方,需有兵部、户部、内阁三方联合签发的勘合文书,并加盖陛下随身玉玺,方能生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朱承云那张由红转青的脸。
“殿下今日空口而来,便要调走关乎一地民生的神种,此举……恐与祖宗规矩不合。若此事传扬出去,外界不知内情,怕是会有损殿下与陛下的圣明声誉,以为我皇家行事,竟视国法如无物。”
一番话,引经据典,有理有据。荀彧没有丝毫情绪化的指责,只是在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陈述泰昌王朝赖以运转的根本**。
朱承云一个养在深宫、斗争全凭意气的皇子,哪里懂得这些盘根错节的朝堂规矩和律法条文?他被荀彧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对那所谓的“三方勘合”一无所知;他想发怒,却发现对方句句不离“陛下声誉”、“皇家颜面”,让他根本无从发作。
尴尬,前所未有的尴尬,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就在此时,宴会厅外传来一阵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碰撞的铿锵之音。
众人心头一凛,齐齐望向门口。
只见戚继光一身擦得锃亮的玄黑戎装,腰悬佩刀,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仿佛一头无形的猛虎,瞬间扑面而来,让整个宴会厅的奢华与靡丽都为之一黯。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大厅中央,对着朱平安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如洪钟,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而下。
“启禀主公!三千‘戚家军’新兵已完成集结,兵甲齐备,士气高昂,随时可以进行实战演练!请主公下令!”
“戚家军”!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朱承云的耳边炸响。他浑身一颤,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来景云之前,他便听闻过这支军队的威名,听闻他们如何以少胜多,杀得人头滚滚。他原以为其中多有夸大,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铁铸的男人,感受着那股几乎让人窒息的杀气,他毫不怀疑,这个男人和他身后的军队,能轻易地将自己和带来的所有护卫撕成碎片。
这是**裸的军事威慑!
朱平安笑了,他亲自走下主位,双手扶起戚继光,姿态亲和。
“戚将军辛苦了。”他拍了拍戚继光的肩膀,随即转向脸色煞白、嘴唇发抖的朱承云,笑容温煦,“七弟远来是客,本王怎能让喊杀之声扰了你的雅兴。这演练,就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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