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朱承云。
当这个名字从朱平安口中吐出时,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荀彧的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后舒展开来,他上前一步,声音沉稳:“主公,陛下此举,一石二鸟。”
“其一,是敲山震虎。我等在景云雷霆手段,虽是为国除害,但在朝中某些人眼中,已是功高震主,尾大不掉。陛下派七皇子来,便是要提醒主公,凡事不可逾矩,君臣之别,天地之差。”
“其二,是引狼观羊。陛下也想让京中那些盯着您的兄弟们,亲眼来看看,如今的景云之地,究竟是龙潭虎穴,还是固若金汤。七皇子,便是陛下的眼睛,也是其他所有皇子的眼睛。”
朱平安点了点头,心中了然。父皇的帝王心术,永远是在制衡与敲打中寻求着微妙的平衡。他看向贾诩,这位毒士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比平时更深邃了些。
“一只自以为是的孔雀罢了,”贾诩沙哑地开口,“主公只需让他看看,他引以为傲的羽毛,在我景云之地,是何等的不值一提。”
三日后,景云城外,官道之上尘土飞扬。
七皇子朱承云的仪仗队,旌旗招展,甲士鲜明,排场比寻常钦差大了不止一倍。
朱平安率景云众官于城门外相迎。
朱承云身着一袭华贵的蟒袍,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直到马蹄停在朱平安面前,他才慢条斯理地翻身下马,眼神倨傲地扫过众人,仿佛在巡视自己的园林。
“六哥,”朱承云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许久不见,六哥在封地,行事真是越发雷霆了。只是,这滥杀宗族,虽显皇恩浩荡,却也怕有失我皇家仁德之风啊。”
话音一落,他身后那些随行的官员和太监,脸上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这是当众发难,是毫不留情的下马威。
朱平安脸上却不见丝毫愠色,他微微躬身,笑容温和得如春风拂面:“七弟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风大,先进府歇息,为兄已备下薄酒,为你接风洗尘。”
他这番不卑不亢、滴水不漏的应对,反倒让朱承云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他冷哼一声,拂袖迈步,径直向城内走去,将前来迎接的景云官员晾在原地,视若无物。
王府的接风宴,极尽奢华。朱承云被这番高规格的接待捧得飘飘然,愈发觉得朱平安是外强中干,惧怕自己钦差的身份,心中那份源于出身的优越感越发膨胀。
次日。
朱平安亲自来到朱承云的院外,笑意盈盈:“七弟,昨夜休息得可好?为兄在景云兴修了一项水利,关乎数十万百姓的生计,不知七弟可有兴趣,随为兄一同去视察一番,也正好指点一二?”
指点?朱承云心中冷笑。他正愁找不到由头敲打朱平安,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水利工程”,是如何的劳民伤财,民怨沸腾!
“既然六哥盛情相邀,做弟弟的,自当奉陪。”
当朱承云的马车,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抵达“景云大运河”的工地时,他预想中哀鸿遍野、鞭笞喝骂的场景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让他毕生难忘的画卷。
数万名衣着朴素但精神饱满的百姓,在广阔的工地上热火朝天地劳作着。他们喊着雄浑有力的号子,挥舞着手中的工具,汗水浸湿了衣背,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干劲。
没有一个监工手持长鞭,只有一些头戴草帽的工头在来回奔走,大声协调着各处进度。远处,临时搭建的伙食处,巨大的铁锅里正炖着什么,浓郁的肉香随风飘来,引得人食指大动。另一边,几名郎中坐镇在医护站里,随时为受伤或中暑的工人提供救治。
歌声,笑声,号子声,工具的敲击声……交织成一曲充满了生命力的交响乐。
这哪里是苦役,分明是一场为了美好生活而共同奋斗的盛会!
朱承云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名皮肤黝黑、筋骨强健的工头看见了朱平安,眼睛一亮,扔下手中的图纸就跑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地双膝跪地,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小人王二牛,叩见瑞王千岁!”他的声音洪亮而真诚,“王爷,您可算来了!要是没有您这‘以工代赈’的法子,我们全家老小,今年冬天非得饿死不可啊!”
他这一跪,仿佛一个信号。周围的百姓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潮水般地围了过来,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瑞王千岁!”
“我等叩谢王爷活命之恩!”
“王爷千岁!千岁!”
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呼喊,那一道道充满了真诚爱戴与狂热拥护的目光,像一柄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朱承云的心上。
他引以为傲的“仁德”说辞,他鄙夷朱平安的“商贾”出身,在眼前这万民归心的景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甚至有些……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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