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七年,阳光透过保密局大楼会议室的百叶窗,在光滑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毛人凤那句“散会”的余音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与会者心思各异地陆续离场。
郑耀先走在人群中,面色沉静,步伐稳健,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针对他的生死答辩,而只是一次寻常的工作例会。只有与他擦肩而过的刘铭章,能从他那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一丝如磐石般冷硬的警惕。
“郑处长,请留步。”毛人凤的秘书快步追上,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几人听到,“局座请您稍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郑耀先脚步微顿,颔首道:“好。”
他看着刘铭章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自己则转身,向着局长办公室方向走去。走廊墙壁上冰冷的标语,此刻仿佛都化作了无声的审视。
局长办公室内,毛人凤没有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大班台后,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望着楼下院子里枯寂的枝桠。听到敲门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竟带着一丝难得的、堪称温和的神色。
“耀先来了,坐。”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自己也在对面坐下,甚至还亲手拿起紫砂壶,给郑耀先斟了一杯热茶。
“谢局座。”郑耀先半个屁股沾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恭敬聆听的姿态。
“今天的会,你怎么看?”毛人凤吹了吹茶沫,状似随意地问道。
郑耀先心念电转,谨慎回答:“卑职行事鲁莽,让局座为难了。幸赖局座明察秋毫,林处长也是职责所在,严格了些。”
“林寒嘛,就是太讲究程序。”毛人凤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郑耀先脸上,“有时候,程序是保障,但有时候,也会捆住手脚。就像这次,若不是你当机立断,后果不堪设想。这一点,我心里有数。”
郑耀先适时地露出些许“感激”与“动容”:“局座理解,卑职死而无憾。”
“哎,什么死啊活的。”毛人凤摆摆手,“党国正值用人之际,尤其是像你这样敢作敢为、又能做成事的干才。我已经吩咐下去,这次化解‘子午计划’危机,你当记首功。除了之前承诺的云麾勋章,行动处的年度特别经费,再给你追加三成。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堡垒计划’南京段的先期筹备工作,也由你牵头负责。这可是关乎党国未来根基的要务,交给你,我放心。”
“堡垒计划”!这是比“子午计划”层级更高、更为隐秘的终极潜伏与破坏计划!毛人凤将此任务交给他,既是信任,也是将他更深地绑上战车的枷锁,更是一个巨大的、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陷阱!
郑耀先心中紧张起来,但脸上瞬间堆满受宠若惊的激动,猛地站起身,挺胸立正:“卑职何德何能!蒙局座如此信任,必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好,好。”毛人凤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去忙吧。记住,稳住局面,抓住核心。”
“是!”郑耀先敬礼,转身,每一步都迈得沉稳有力,直到走出那扇厚重的木门,才感觉后背渗出的冷汗带来一丝凉意。毛人凤的“信任”,比林寒的敌意更令人窒息。
与此同时,电讯处“技术侦防中心”内,气氛却截然不同。林寒带着一股低气压回到了办公室,那名负责复核零件箱的王工紧跟其后。
“处长,所有部件都反复检查过了,刘铭章的分析报告确实没有问题,技术细节无懈可击。”王工小心翼翼地说道。
林寒猛地转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无懈可击?就是最大的问题!郑耀先怎么可能每次都那么‘巧合’?刘铭章的技术报告,完美得像是事先准备好的剧本!”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郑耀先正走向行动处大楼的背影,手指用力地捏着窗框,指节泛白。“启动‘清道夫’。”他再次低声自语,这次语气更加决绝。
所谓的“清道夫”,并非指某个人,而是一套林寒秘密设计、针对内部高度嫌疑对象的系统性清除方案。它不依赖于直接的暗杀或逮捕——那太容易留下把柄且容易引发反弹——而是通过精心策划的“意外”、无法辩驳的“证据链”以及心理压迫,让目标在组织内部社会性死亡,甚至物理性消失,且看起来合情合理。
林寒回到办公桌前,摊开一张空白卷宗,拿起钢笔,开始书写。他写的不是命令,而是一份看似客观的技术分析建议稿,标题为《关于近期异常信号与内部人员行为关联性的若干推测》。在这份稿子里,他将乙三仓库信号、沈醉旧部发现的窃听器、乃至更早一些无法解释的通讯泄密事件,用极其隐晦但逻辑上能够引导的方向,隐隐指向了“拥有便利通讯条件与行动权限的高级官员”。他没有点名,但任何一个熟悉内部情况的人看完,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选,必然是郑耀先。
他将这份“推测”稿锁进保险柜。这只是“清道夫”的第一步——制造舆论和怀疑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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