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虽已借混乱之际到手,郑耀先心头的巨石却未曾落下,反而更加沉重。毛人凤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暗流涌动。翌日清晨的局长办公室内,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
“耀先,城西行动,成果颇丰。”毛人凤指尖轻点那份行动报告,语气平淡,“击毙三人,捕获五名‘共党嫌疑’,效率可嘉。”他特意在“共党嫌疑”上微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郑耀先。
林寒推了推眼镜,接口道:“郑处长用兵果决,选择在敏感区域附近动手,胆识过人。只是……行动期间,电讯处监测到几组来源不明、加密方式奇特的微弱信号,出现时段与区域颇为巧合,技术水准非同一般。”他话语谨慎,却将怀疑的钩子悄然抛出。
沈醉阴恻恻地补充:“是啊,这边刚动手,那边就有‘杂音’。这南京城里的老鼠,莫非都通了灵?”
郑耀先心中冷笑,知这是三人联手施压。他面色沉静,应对从容:“局座明鉴,目标选定基于可靠情报。若因毗邻要人宅邸便畏首畏尾,才是真正的失职。林处长所言信号,技术高超,正说明敌顽异常,我行动处与电讯处更需协力,而非内耗。至于沈处长所言通灵之鼠,”他冷哼一声,“怕是有人自己心里不干净,看什么都像鬼!”
毛人凤抬手制止了可能的争辩,深深看了郑耀先一眼:“内部龃龉,徒令亲者痛。耀先之功,暂且记下。林处长,信号之事,加紧排查,务必溯源。”
退出办公室,郑耀先与刘铭章在走廊眼神短暂交汇,俱是凝重。敌人的技术监控网络,比预想的更为严密,而那份烫手的名单,还静静藏在郑耀先的密处,亟待送出。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白若兰的身影,那个对他一往情深、身处上海的女子。但他立刻将这个念头死死压了下去。她不是圈内人,绝不能将她牵扯进这潭浑水。利用她的感情来达成目的,于公(组织纪律)于私(个人情感)皆不可为,且一旦事发,会立刻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这条看似便捷的路,从一开始就被郑耀先在心中彻底封死。
压力之下,刘铭章深知必须尽快建立一条能应急传递核心情报的渠道。然而,这条线的关键节点——苏晓晚,刚刚经历了“摊牌”,她的信任脆弱而珍贵,却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利用这份建立在情感和模糊道义上的联结,让刘铭章内心备受煎熬,情义如同沉重的枷锁。
他再次通过那本《诗经》密码本衍生的新暗码,向苏晓晚传递了信息。这次的要求,比上一次更加具体,也更考验她的心理素质和能力:希望她能利用资料室的便利,留意近期各部门,特别是总务处和电讯处,物资申领与报废记录中是否存在“不合常理之处”,并暗示这或许与“内部有人中饱私囊,损害国家利益”有关,甚至可能关联到他们正在追查的“黑暗力量”。他再次将动机引向了她可能更容易理解和接受的层面,试图减轻她的心理负担,也为自己的利用行为涂抹上一层看似正义的色彩。
苏晓晚在资料室再次收到那本夹着暗码的《无线电技术综述》时,心跳骤然加速。刚刚平复些许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上一次是传递物品,这一次是主动探查记录,性质更为主动,暴露的风险也更大。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滑向一个不可预测的深渊。
内心挣扎剧烈。一边是自保的本能,尖叫着让她停止;另一边,是刘铭章那双充满疲惫与沉重的眼眸,以及他话语中描述的“对抗黑暗”、“关乎未来安宁”的图景。还有那份她自己也无法完全厘清的、混杂着同情、仰慕与一丝微弱使命感的情愫。
最终,那份刚刚建立的、脆弱的“盟约”感,以及一种“或许我真的能帮助阻止坏事发生”的念头,勉强压倒了恐惧。她开始利用工作间隙,小心翼翼地翻阅那些堆积如山的单据存根。这项工作枯燥且耗时,她必须避开其他同事的注意,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每一个脚步声都可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她并非训练有素的特工,这种压力对她而言,几乎是摧残性的。她纤细的手指划过冰冷的纸张,努力分辨着那些模糊的签名和可疑的数字差异,感觉自己就像在刀尖上跳舞。
与此同时,郑耀先也在积极寻找突破口,并设法转移视线。他以“强化内部防控,清除安全隐患”为由,发动了对全局仓库、闲置房间的彻底清查。行动由他亲信主导,雷厉风行。在检查总务处名下的一处偏僻地下室仓库时,队员在一个隐蔽隔间内发现了数个密封木箱。郑耀先亲自到场,开箱查验,里面是崭新的美制便携电台、特制密码本(非“天书”体系)、大量空白证件、金条和美钞!
这正是“涅盘计划”潜伏人员所需的装备和资金!郑耀先强压心中激动,命人秘密拍照留存证据后,将一切恢复原状,严密封锁消息。这一发现,价值巨大,不仅证实了名单的真实性,也为未来可能采取的行动提供了重要线索。然而,狂喜之后是更深的焦虑:渠道!没有安全可靠的传递渠道,这一切发现都等于零。他再次排除了利用上海私人关系的想法,决心只在南京内部寻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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