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刚过,南京城沉浸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中。保密局大楼如同一头蛰伏的困兽,唯有三楼的电讯处值班室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刘铭章端坐在侦听台前,耳机里传来规律的电流嘶鸣声。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欲起身换杯浓茶,突然,一组异常信号如毒蛇般窜入耳膜。频率在3.65至3.75MHz之间诡异地跳动,加密手法带着铁血救国会特有的锯齿状波形。
他的手指立刻在解码器上飞快舞动。时间在嘀嗒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梧桐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较量伴奏。
凌晨四点十七分,当第一缕曙光即将撕裂夜幕时,破译仪终于吐出断断续续的电文:
“明日六时……借东风……中山北路至下关……清障……目标‘贵客’……”
刘铭章的指尖瞬间冰凉。“清障”二字如淬毒的匕首,直刺心口。他深知这两个字在铁血救国会暗语中的分量,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目标是我党重要人员“贵客”,时间就在今日清晨六点,距离现在不足两小时。
他下意识看向电话,联络人“掌柜”李建君的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理智很快压倒了冲动,此刻正值凌晨,万籁俱寂,任何非常规联络都可能暴露整个联络网。潘万年牺牲时的惨状历历在目,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必须独自行动,在虎狼环伺中寻找生机。
就在刘铭章破译电文的同一时刻,三楼行动处处长办公室内,郑耀先正站在巨大的南京市地图前。他的指尖缓缓划过中山北路,最终停留在下关码头的位置。那里,一个用红笔圈出的标记格外醒目。
半小时前,他刚通过菜市场死信箱取回了“镰刀”罗中立的情报。字条上娟秀的字迹仍历历在目:“黑底金纹在码头频繁出没,北地药材商明日抵达。”
黑底金纹暗指铁血救国会,北地药材商则代称关键人物,这些暗语在他脑海中迅速交织。再联想到沈醉昨日那份异常的公文,一幅危险的图景正逐渐显现。
墙上的挂钟指向四点二十分。郑耀先深吸一口烟,任由辛辣的烟雾在肺中缭绕。最终,他掐灭烟蒂,拿起电话的手沉稳如石。
接行动科值班室。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立即调整今日巡逻部署,重点加强中山北路至下关码头一线。实行交叉巡逻,设立临时检查点。
电话那头传来值班员迟疑的声音:处座,这个时间调整部署,城防司令部那边
执行命令!郑耀先的语气不容置疑,就说是为防范共党趁机作乱,确保辖区安全。有任何问题,我来负责。
挂断电话,他走到窗前,望着墨色未褪的南京城。这一步棋走得险,但他别无选择。
就在郑耀先下达命令的同时,电讯处值班室内,刘铭章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必须制造一个恰到好处的技术故障贵客争取宝贵的逃生时间。
凌晨四点三十五分,他利用值班副处长的权限,悄无声息地走向城防司令部专线机柜。走廊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他从内衣口袋取出一枚特制探针,这是老算盘潘万年牺牲前留下的最后一件礼物。在昏暗的灯光下,探针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主备用线路切换接口处,密密麻麻的线缆如同命运的脉络。刘铭章屏住呼吸,探针精准地探入接口深处,制造了一个微小的、间歇性短路点。动作必须在瞬间完成,不能留下任何物理痕迹。
滋……”指示灯短暂地闪烁了几下,像垂死蝴蝶最后的振翅,随即恢复正常。
刚才线路是不是波动了?监控室传来询问。
可能是夜间电压不稳,记录一下。另一个慵懒的声音回答,这帮城防司令部的老爷设备,老是出毛病。
刘铭章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后背的冷汗已浸透衬衫。这场精心策划的“意外”,将导致关键指令延迟五到八分钟,在生死攸关的刺杀行动中,这或许正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清晨五点五十分,中山北路在晨曦中逐渐苏醒。早点摊贩开始生火,热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升腾。薄雾中,城防部队的车队缓缓驶来,行进速度明显慢于预定计划,他们仍在等待确认指令。
六点整,教堂钟声敲响,三辆保密局的黑色轿车如利剑般迅猛驶入该路段。郑耀先坐在头车副驾驶座上,墨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减速,注意观察右侧巷口。”他通过步话机下达指令,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几乎同一时刻,埋伏在和平饭店三楼窗口的“黄蜂”小组发现了异常。狙击手透过瞄准镜,看到保密局车辆严整的队形,以及郑耀先那张冷峻的侧脸。
“报告,城防部队行动迟缓,保密局郑阎王的人突然出现,重叠了!”狙击手压低声音,指尖微微发颤。
步话机那头沉默片刻,传来压抑的指令:“‘东风’未至,郑阎王搅局,取消行动,立即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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