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凝固在雕花门框之间。旗袍女子侧身的幅度如同精确设计的机械铰链,分毫不差。那颈项阴影中一闪而过的黑影绝非错觉——它在细腻的皮肤纹理之下蠕动了不足十分之一秒,像活物潜行,随即隐没。远处水榭窗棂深处那些同样诡异的、数量更多的微光,如同蛰伏在古建筑躯体里的电子虫豸,只短暂亮起便重归死寂。
这不是光影的把戏。空气里多了一丝冰冷金属高速运转后极细微的臭氧味,混杂在原本沉静的檀香和水汽中,刺得阿周鼻腔深处隐隐作痛。
“周公子?”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依旧清冷,但那湖水般澄澈的眼底,细微的涟漪深处,却翻涌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如同平静湖面下湍急的暗流。她的目光直刺阿周眼底深处被强行植入的“周公子”身份。
阿周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窗外的杨柳丝在风中的摇曳,带着精确到刻板的弧度;湖心画舫传来的笑语,每一个音符的间隔都像是用卡尺量过。这个“江南水乡”,完美得如同一个被巨大无形之手捏造的精致赝品。旗袍女子颈下的黑影和窗棂深处的微光,就是这赝品底座下显露的冰冷焊点。
“府上……”女子声音里的催促更重了一分,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程式化的急迫,“老爷夫人已等候多时。”
“府上?”阿周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着锈蚀的铁管。他盯着女子那双压抑着汹涌暗流的眸子,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反问,“哪个府上?我又是谁家的公子?”
女子湖色眼瞳中的焦虑骤然凝固,随即翻腾起更为激烈的惊疑!她的红唇微微张开,像是精密程序遭遇了无法理解的异常指令而陷入瞬间的卡顿。那张如同工笔仕女画般完美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道属于“惊骇”的真实缝隙。
就在这一瞬间的凝滞里——
轰!!!
并非来自听觉,而是直接在阿周的脑海深处炸开!
无数破碎、混乱、被鲜血和恐惧浸透的光影碎片猛地撕裂了他那层被“周公子”身份包裹的薄茧!
网吧玻璃门上苏雨伸出的、穿透雾气的手指!残破大楼顶端,靛紫色闪电中吞噬书生的、覆盖着火山岩般厚甲的恐怖巨吻!废弃医院走廊里,窗外翻天倒海的浊浪将那半截朱漆戏台柱卷入深渊!暴风雨的草坪上,霸王龙那双一金一灰、深处烙印着冰冷符文的暴戾竖瞳!
还有……船舷裂缝深处,那只苍白如冰却蕴含巨力、死死攥住他手腕的手!掌心中银色耳环灼热滚烫的刺痛!
呼哧——呼哧——
阿周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雕梁画栋的精舍长廊开始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般疯狂闪烁、扭曲!那女子完美无瑕的脸庞在真实与光影合成的虚像间飞速切换!水榭的丝竹声拉长变调,成了凄厉的鬼哭狼嚎!他扶着门框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坚硬的木头里!一股强烈的、混合着腐殖土、铁锈、血腥、巨兽腥膻与海水盐腥的浓烈气味,如同地狱的恶风,彻底冲垮了他那混乱的大脑!
“呃——呕!”
强烈的生理性排斥反应再也无法抑制!胃部剧烈痉挛!刚才喝下的那口温润醇厚的碧螺春,瞬间化作滚烫的酸液,疯狂倒涌上喉头!阿周猛地弯腰,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全身剧烈颤抖!那不是简单的呕吐感,是灵魂对这强行灌入的虚假身份和完美牢笼的终极反抗!被压抑的自我意识在无数惨烈的死亡瞬间冲击下,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咣当!”
那精致的甜白釉海棠杯被他挣扎中带倒,从束腰小几上跌落,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最后一块遮羞布被彻底撕破!
女子脸上那凝固的惊骇彻底扭曲!
“你……”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冰冷的金属质感,变得尖利、扭曲,如同劣质合成语音被强行拔高时发出的破音。那双湖色眼瞳深处,那层名为“忧虑”的表象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被侵扰的狂暴怒意!她那双如玉的手猛地抬起,不再是邀请的姿态,而是带着凌厉的风声,五指如同利爪般扣向阿周的肩头!指甲在廊下灯光下泛着冷硬的角质光泽!
指尖触及阿周肩头靛蓝直裰衣料的刹那,阿周的身体猛地一僵!
触感——冰冷!坚硬!既非人体的温热柔软,也非精密的合金关节!更像是某种…被打磨光滑、模拟皮肤质感的……高密度陶瓷!一种无机质的、绝无可能属于“人”的触感!
阿周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是出于本能,身体以一个极其狼狈却有效的姿态向侧面一滚!
嗤啦——!
女子的指甲划过他肩头衣料,发出清晰的撕裂声。但她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一爪落空,没有任何迟滞,另一只手已然如同鬼魅般探出,这次的目标是他腰腹!五指向内收拢,指尖划破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微响!指尖尖端,竟隐约透出金属才会有的锋利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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