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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相子 第3章 双月

作者:任瑕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1 00:19:02

我在山神庙的断墙后立了整整七个时辰。青灰色的砖石上爬着半枯的苔藓,夜风掠过墙缝时,会带出庙内积尘的气息,混着山间湿冷的雾气,裹得人连呼吸都带着凉意。月光从东天的山尖慢慢爬上来,先是在断墙顶端描出一道银边,接着缓缓挪到中天,将地面的碎石都照得透亮;庙里的蜘蛛在梁木与断柱之间结网,第一张罗在供桌残角,第二张挂在歪斜的门楣下,直到第三张网的最后一根蛛丝牵好,风里终于传来了我等的动静。

来的不是山神。是个穿着褪色祭袍的老庙主,袍子原该是暗红的,如今洗得发灰,领口磨出了毛边,袖口还打了块补丁,颜色与袍子不太搭。他背上背着个竹筐,筐里装满了桃木枝,枝桠带着新鲜的浅褐色树皮,顶端还留着细小的嫩芽。他走得极慢,每迈出三步,就会从怀里摸出一把纸钱,手指干枯得像老树枝,捏着那些边缘毛糙的黄纸,轻轻往地上撒。纸钱一落地,就顺着风卷了卷,接着慢慢化成灰,细碎的灰烬飘起来时,里面竟浮着些极淡的卍字符,泛着微弱的金光,转瞬又散了。

「别藏了,无相子。」他突然停下脚步,朝着我藏身的断墙方向开口,声音怪得很,忽高忽低,时而沙哑得像磨石头,时而又尖细得像虫鸣,像是有十几条声音的岔路拧在一起,「老朽这把老骨头,都能感受到你身上散出来的寒意了,比山里的冬雪还冷。」

有趣。我指尖凝了点气,让身形从断墙后慢慢显出来,特意调整了周身的光影,让月光斜斜照在脸上——这张李白的脸在月色里变得有些模糊,五官轮廓像是蒙了层薄纱,看不清具体的纹路。「你认得我?」

「认得。」他放下背上的竹筐,竹筐落地时发出轻响,里面的桃木枝碰在一起,传出细碎的「沙沙」声。他从筐里取出三根桃木枝,枝桠粗细差不多,他蹲下身,把枝子一根根插在身前的土里,动作慢得很,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就像认得五百年前的自己似的,一眼就能辨出来。」

话音刚落,那三根插在土里的桃木枝突然就燃了起来,没有风,也没有火星,就那么凭空烧着了。更奇怪的是,火焰不是寻常的红色或橙色,竟是金黑两色交织着——金色的火芯裹着圈黑色的火焰,跳动时像是有生命似的,往上蹿了半尺高,却没烧到周围的草,也没蹿出多少热气。

「你是如来的心魔?」我在心里快速推算着各种可能,从灵山的秘闻,到佛门的修行禁忌,每种猜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落在最有可能的答案上。

「我是他的良心。」老庙祝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得像枯枝被折断,「五百年前,他亲手把我从心口剜出来,丢在了这五行山下,让我守着这座山,守着里面的猴子,一守就是五百年。」

他话音刚落,那金黑两色的火焰突然「嘭」地一声爆开,火星溅得四处都是。借着这瞬间的光亮,我清楚地看到他胸口的衣襟裂开一道口子——里面是空的,没有心脏,也没有血肉,只有一团微弱的佛光在胸腔里旋转着,光芒黯淡,像是随时都会熄灭,转动时还带着点垂死的挣扎。

突然,一股尖锐的寒意猛地刺进我的意识,像是冰锥扎进了魂体,让我瞬间绷紧了神经。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指尖的太阴真水瞬间凝结,寒气顺着指尖往外散,连脚下的碎石都蒙上了层薄霜,「你不怕我把这些事捅去灵山?」

太阴真水在我指尖凝着,没有往外发,可那刺骨的寒意已经漫开,连身后的断墙都被蚀得覆上了一层细密的白霜,砖石缝隙里的苔藓都冻得发脆。

老庙祝——或许该叫他「佛心」才对——对这足以冻裂元神的寒意却像是没察觉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空荡的胸腔里,那团垂死的佛光转得越来越急,光芒忽明忽暗,还发出阵阵细微的、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两块石头在互相碾磨。

「为什么告诉你?」他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接着慢慢歪过头,脖颈转动时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像枯柴被掰弯,「因为你我同病相怜,都是被本体当成‘多余’的部分丢出来的。他如来不需要良心,正如那猴子不需要满心的怨愤。我们……都被自己的本体抛弃了,孤零零地守着不该守的东西。」

他的话语里带着种诡异的魔力,像是有根细针在轻轻挑动我的魂体,引着里面属于大圣的那股怨愤微微翻腾起来——那股怨气又烈又沉,裹着五百年的压抑,差点就要冲破我的压制。但我立刻凝神,将那股翻腾压了下去。数据与冷静才是我行事的凭依,这种情绪上的共振,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多余的?」我刻意放缓了语调,模仿着李白平日里那种洒脱不羁的语气,指尖的霜花悄悄绽放,细小的冰晶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我看未必。若是没有你这‘良心’在这里看守,五行山里积了五百年的怨气,早就冲破某个临界点,漫到三界去了;若是没有我这‘怨念’附着,那猴子或许早被如来的佛印磨去了最后一点棱角,成了个只会听话的傀儡。我们不是多余的,我们是……必要的平衡。少了谁,这局棋都下不下去。」

佛心听了这话,空荡的胸腔里突然传出一阵「嗬嗬」的怪笑,像是破风箱在拉动,又像是枯叶在相互摩擦,难听极了。「好一个‘必要的平衡’!无相子,你这张嘴,比那猴子还擅诡辩。你能看透如来布的局,能算清天庭的心思,可你……看得透你自己吗?」

他枯瘦的手指抬起来,指腹泛着老茧,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泥土,直直指向我:「你借着诗仙李白的皮囊遮掩身份,藏着自己无面无状的本相,以为这样就能瞒过所有人?天庭的仙官?灵山的佛陀?还是……你自己的心?」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月光似乎扭曲了一瞬——不是风动造成的错觉,是光线真的变了。我抬头看向天空,原本只有一轮圆月悬在中天,此刻竟在它旁边,隐约浮起了第二个月亮的虚影。那虚影惨白得厉害,没有半点光泽,像块蒙了灰的白玉,悬在东天的位置,与正中间的圆月遥遥相对,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双月同天?

我心神骤然一凛,指尖的太阴真水瞬间凝得更实——这绝不是幻觉!无数数据流在我意识里疯狂刷过,计算着星象异变的可能性,对比着三界千万年来的天象记录,可所有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答案——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天象,是人为操控的!

几乎就在我确认这一点的同时,脚下的影子突然有了动静。我原本只有一道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此刻却分裂成了两道,一道还维持着原样,另一道却慢慢变深、变实。紧接着,那道深影里,一道极淡、几乎没有厚度的人形黑影从中剥离出来——那黑影颜色比墨还深,边缘模糊,看不清五官,手里握着一柄同样由纯粹阴影构成的短刃,刃身没有任何光泽,却透着股能割裂魂体的寒意。

黑影动得极快,悄无声息地绕到我身后,短刃直刺我的后心——那里正是「李白」这具幻象的核心,也是我魂体能量流转的关键节点之一!

快!狠!准!

这绝不是寻常仙妖的手段,更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专业刺杀术——目标明确,不拖泥带水,一击就冲着要害来,半点不留余地。

电光火石间,我来不及多想,强行扭转身体,肩膀往侧后方一沉,宽袍大袖被阴影短刃划破,传出「嗤啦」一声轻响。袖管里蕴含的太阴真水气息瞬间外泄,寒气猛地炸开,周围的空气都像是被冻住了,那道刺来的黑影来不及收招,瞬间被寒气裹住,凝成了薄薄的冰晶,接着「咔嚓」一声崩碎,化成无数细小的黑冰碴,落在地上就消失了,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可我维持的「李白」幻象也因此剧烈波动起来,脸上的光影扭曲了一瞬,五官变得模糊不清,差点就维持不住形态。我赶紧凝神,重新调整气息,才让幻象稳定下来。

那黑影一击不中,没有丝毫停留,剩余的残影迅速融入地面的影子里,像水滴进水里似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一丝极淡的、与这山间气息完全不符的冰冷余味——那味道没有仙气的清灵,没有妖气的浑浊,也没有佛力的庄严,是种纯粹的、带着死寂感的冷,陌生得很。

那到底是什么?

佛心在一旁站着,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空荡胸腔里的佛光微微闪烁,光芒比刚才亮了点,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脸上没有半点意外。「看,」他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磨木头,「戏台刚搭好,台下的演员就迫不及待要登场了。你顶着齐天大圣的名头搅动风云,吸引来的‘苍蝇’,可真不少。」

我没理会他的嘲讽,意识还在高速运转,复盘刚才那瞬间的交手——刺杀者不是实体,更像是某种能量凝成的造物,或者是某个存在的分身。能量层级不算高,可隐匿的技巧和刺杀的精准度极高,显然是专门训练过的。那丝冰冷的气息……我在脑子里翻遍了所有数据库,大圣五百年的记忆里没有,老君金丹传承的知识里没有,佛印蕴含的佛门典籍里也没有。

这是个全新的变量。

而佛心,他显然知道些什么,从他刚才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我散去指尖的霜花,抬手理了理「李白」的衣袍,把被划破的袖口拢了拢,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击从未发生过。目光重新投向天空,那两轮月亮还悬在那里,惨白的虚影与明亮的圆月对峙着,透着股越来越浓的诡异。

「看来,」我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碎玉般的冷静,没有了刚才模仿李白的洒脱,只剩下纯粹的分析,「有些人,或者有些‘东西’,并不希望我走出五行山,也不希望我以任何面目介入这场游戏。他们怕我查下去,怕我掀出背后的真相。」

佛心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声,既没赞同,也没反驳,空荡的胸腔里,佛光又慢了下来,像是在思考什么。

「告诉我,」我转过身,目光变得锐利,直直看向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除了天庭和灵山,还有谁在盯着五行山?那九枚反刻的‘天命通宝’,那场蚀骨的血雨,现在这诡异的双月,还有刚才的影子刺杀……到底是谁的手笔?」

佛心胸腔内的佛光旋转得慢了半分,光芒也暗了些。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权衡该不该说,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五百年前,如来把我剜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他不是怕那猴子冲破五行山,也不是怕玉帝找他麻烦。他怕的是……镜子。」

「镜子?」我皱了皱眉,这两个字来得突然,与之前的线索似乎没什么关联,让我有些摸不着头绪。

「嗯。」佛心点了点头,枯槁的手指抬起来,指向天空那双月,指尖的皮肤皱巴巴的,关节突出,「你仔细看,那两轮月亮,像不像是两面镜子?一面照出三界的虚假,一面照出谁也不想看见的真实?」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带着股鬼魅般的低沉:「三界就是一台戏,天庭和灵山是明面上的戏台子,可台下坐着看戏的,不止你知道的那几位。有些‘看客’,嫌戏不够精彩,是会亲自下场……改剧本的。他们藏在暗处,操纵着一切,比如来和玉帝更可怕。」

话音刚落,东方的天际突然亮了起来,第一缕晨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带着淡淡的金色,慢慢漫过山头,往这边铺过来。

天空中的双月虚影像是被晨光惊扰了似的,开始缓缓变淡,惨白的颜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彻底融入晨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原本的那轮圆月,也慢慢西沉,光芒变得黯淡。

山腹深处,大圣的气息似乎平稳了些——那股金黑交织的力量不再像之前那样暴躁,反而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沉静下来,像是蛰伏的猛兽,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着某个爆发的时机。

佛心重新背起他的竹筐,竹筐里的桃木枝又晃了起来,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没再看我,转过身,一步步蹒跚着走向庙宇深处,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要扶一下旁边的断墙,生怕摔倒。他的身影慢慢融入庙宇的黑暗里,只剩下一句话飘飘荡荡地传过来,带着点飘忽的回音:

「无相子,若你真想看清这局棋的真相……就别急着扮成任何人。先看清你自己的‘无面’之下,究竟藏着什么。那才是你最该知道的事。」

晨曦落在我身上,带着点温暖的气息,驱散了夜间的寒意。

「李白」的幻象还在我周身流转,衣袍的纹路、发丝的细节都栩栩如生,可我却第一次感到了不适——不是身体上的,是魂体深处的排斥。

所相非相,我并非不想维持这张脸,只是突然意识到,这张脸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种束缚。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晨光越来越亮,地上的两道影子正在慢慢蒸发,颜色越来越淡,最后彻底消失不见,没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那一丝冰冷的、陌生的余味,还残留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我记住了这味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它的源头。

下一个黎明来临前,我需要更多的数据,更多的线索,更需要……一把能切开这层层迷雾的刀。

或许,该去拜访一下,那位能铸造出反刻「天命通宝」的人了。

风又吹过山神庙,梁木上的蛛网轻轻颤动,沾在上面的晨露滚落下来,滴在地上的碎石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晨光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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