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27章 沪上锦云书（六）

两套计划？韩锦书仰头望着厉云锡，脚踝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厉云锡扶她坐下，单膝跪地检查她的伤势：表面计划是引蛇出洞，实际计划是声东击西。他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脚踝上，触感温热而坚定，山本以为我们要守军火库，其实我的人已经包围了他的老巢。

韩锦书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找到的？

你提供的情报。厉云锡唇角微扬，那家书店的老先生是我们的人，他跟踪了监视你的人。

赵诚拿来医药箱，厉云锡熟练地为韩锦书包扎伤处。他的动作轻柔精准，军人的刚毅与医者的细致在他身上奇妙融合。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韩锦书忍着疼问道。

厉云锡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山本确实准备今晚袭击军火库，但他真正的目标是厉府。他收买了府里一个丫鬟，打算趁乱刺杀我父亲。

韩锦书猛地抓住他的手：那你还不回去保护厉伯伯？

父亲已经秘密转移，现在厉府里全是我们的士兵。厉云锡站起身，按计划，我该带队突袭山本商社了。但首先，得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韩锦书挣扎着站起来，我要和你一起去。

太危险了。厉云锡皱眉，山本的人认得你，你会成为活靶子。

韩锦书直视他的眼睛：我熟悉商社内部结构，去过山本办公室。而且...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记住了那份文件的内容，知道他们的兵力部署。

两人目光交锋，最终厉云锡叹了口气：倔强的丫头。他转向赵诚，给她找套军装，再配把枪。

十分钟后，韩锦书换上了略显宽大的军装，长发紧紧盘在帽子里。厉云锡帮她调整腰带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腰际，让她呼吸一滞。

记住，跟在我身后，不要逞强。厉云锡低头为她整理领口，声音低沉，如果你出事，我...

他没说完，但韩锦书从他眼中读出了未尽之言。她轻轻点头：我会小心的。

夜色如墨，一队士兵悄无声息地集结在小楼外。厉云锡简短部署后，众人分头行动。韩锦书跟着厉云锡和赵诚，沿着背街小巷向山本商社摸去。

商社位于公共租界边缘，是一栋三层的西式建筑，周围有高墙环绕。从外面看，只有几个窗户亮着灯，显得异常安静。

太安静了。赵诚低声道，不对劲。

厉云锡眯起眼睛：A组按原计划从正面佯攻，b组跟我从后墙潜入。锦书，你留在——

他话未说完，商社大门突然洞开，一队黑衣人冲了出来，与正面的A组士兵交上了火。枪声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

计划泄露了！赵诚脸色大变。

厉云锡当机立断：b组掩护，赵诚带韩小姐撤退！

韩锦书拉住他的手臂，你看二楼最右边的窗户！那是山本的办公室，刚才有人影闪过。山本一定在那里！

厉云锡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窗帘微动。他略一思索，改变了主意：赵诚，你带人从侧面吸引火力。锦书，跟我来。

两人借着交火的掩护，绕到商社侧面。厉云锡蹲下身，双手交叠：踩着我上去。

韩锦书没有犹豫，踩着他的手攀上墙头。厉云锡随后敏捷地翻上来，两人一起跳进院内。

院子里灌木丛生，提供了良好的掩护。他们猫腰前行，很快来到主楼侧面的消防梯下。

我先上。厉云锡低声道，确认安全你再跟来。

他像一只黑豹般悄无声息地爬上铁梯。片刻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窗口，向韩锦书打了个手势。

韩锦书刚爬上几级阶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她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黑影举枪对准了她！

小心！她本能地扑向一旁。

枪声响起，子弹擦着她的肩膀呼啸而过。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但她顾不上查看伤势，迅速掏出手枪还击。

那黑影闷哼一声，倒地不起。楼上的厉云锡闻声赶来，看到韩锦书肩头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暴怒。

只是擦伤。韩锦书咬牙道，快，山本要跑了！

两人迅速爬上二楼，踹开办公室的门。室内空无一人，但桌上的烟灰缸里还有半截未熄的香烟。

刚走不久。厉云锡检查了侧门，这里有暗道。

他们顺着侧门的楼梯向下追去，来到一楼走廊。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日语喊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厉云锡一把将韩锦书拉到身后，举枪警戒。拐角处冲出三个持枪男子，双方同时开火。

硝烟中，韩锦书看到两个敌人倒地，第三个转身就跑。厉云锡正要追击，突然身子一晃，右臂涌出鲜血。

你中弹了！韩锦书惊呼。

没事。厉云锡撕下袖子简单包扎，别让他跑了！

两人追着那人的背影，来到地下室入口。黑暗的楼梯像一张大口，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我走前面。厉云锡打开手电筒，另一手持枪，小心地向下探去。

地下室堆满了货箱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化学药品的气息。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角落，突然照到一双惊恐的眼睛——是那个逃跑的男子！

不许动！厉云锡喝道。

那人却诡异地笑了，用生硬的中文说：太迟了，少帅。他猛地拉下墙上的一个开关。

刹那间，整个地下室亮如白昼。韩锦书这才看清，他们被至少十个持枪男子包围了！而站在正中央的，正是山本健一。

厉少帅，韩小姐，欢迎。山本微笑着鼓掌，我一直在等你们。

厉云锡将韩锦书护在身后，冷冷道：山本，你逃不掉了。外面全是我的人。

是吗？山本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我想此刻，你的士兵正忙着应付我派去厉府的敢死队呢。

韩锦书心头一紧——厉府！厉伯伯虽然转移了，但府里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仆人...

你想要什么？厉云锡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山本踱步上前：很简单。厉家军的布防图，还有...韩小姐。

休想！厉云锡的枪口对准了山本的心脏。

山本不以为意地笑笑：杀了我，你们也走不出这个地下室。不如做个交易。他拍了拍手，两个手下押着一个被绑着的人从阴影中走出。

父亲！韩锦书失声叫道。

韩父满脸是血，左眼肿得睁不开，但神志还算清醒：锦书...快跑...

卑鄙！厉云锡怒喝，绑架平民，这就是你们日本人的武士道？

山本冷笑：战争面前，没有平民，只有棋子。他转向韩锦书，韩小姐，用布防图换你父亲，很公平吧？

韩锦书看着父亲惨状，心如刀绞。她刚要开口，厉云锡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布防图在我这里。厉云锡缓缓道，放了韩先生，我给你。

山本眼中闪过贪婪：先让我看看。

厉云锡假装从怀中掏东西，突然一个侧滚，同时开火！子弹精准地击中山本右肩，打得他踉跄后退。

动手！厉云锡大吼。

刹那间，地下室枪声大作。厉云锡一边还击一边向韩父靠近，韩锦书则躲在货箱后，用手枪掩护他们。

混战中，她看到厉云锡解开了韩父的绳索，正要带他撤离，突然一个黑影从背后扑向厉云锡！

云锡！后面！韩锦书尖叫。

厉云锡转身不及，被那人一刀刺中腹部。他闷哼一声，反手扭断对方手腕，夺过刀将其击倒。

云锡！韩锦书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没事...皮外伤...厉云锡咬牙道，但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军装下摆。

韩父踉跄着捡起地上的一把枪：锦书，带少帅走！我掩护你们！

就在这危急时刻，地下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枪械上膛声。

少帅！赵诚报到！

援兵到了！

山本见势不妙，带着几个亲信向暗门逃去。赵诚带人追击，其余士兵迅速控制了局面。

医生！快叫医生！韩锦书扶着厉云锡慢慢坐下，手忙脚乱地撕下衣襟为他按压伤口。

厉云锡脸色苍白如纸，却还勉强笑着：没想到...被你先救了一次...

别说话，保存体力。韩锦书声音颤抖，眼泪模糊了视线。

韩父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老泪纵横：少帅，老朽糊涂啊！若不是你...我韩家...

韩叔叔...不必...厉云锡虚弱地摇摇头，锦书她...很勇敢...

医疗兵很快赶到，为厉云锡做了紧急处理。抬他上担架时，他紧紧抓住韩锦书的手：小心...山本...还没...

我知道，你别担心。韩锦书抹去眼泪，这次换我保护你。

三天后，厉家军医院。

韩锦书轻轻推开病房门，手里捧着一束新鲜的百合。厉云锡靠在床头，正在翻阅文件，见她进来，立刻放下文件展颜一笑。

伤还没好就看文件？韩锦书把花插进床头的花瓶，佯装生气。

躺不住。厉云锡握住她的手，山本有消息了吗？

韩锦书摇摇头：还在搜捕。不过他的间谍网已经被我们捣毁了，二姨太也招供了。

她说了什么？

很多。韩锦书叹了口气，她承认长期为山本提供情报，包括韩家和厉家的动向。父亲知道后...一下子老了十岁。

厉云锡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你父亲是个明白人，只是一时糊涂。

他...他同意解除我们的婚约了。韩锦书低声道，不敢看厉云锡的眼睛。

什么？厉云锡猛地坐直，牵动伤口也不顾，为什么？

韩锦书咬着下唇：父亲觉得韩家对不起厉家，没脸再结这门亲事。而且...她声音越来越小，他担心我跟着你会一直处在危险中。

厉云锡沉默良久，突然掀开被子要下床。

你干什么？韩锦书慌忙按住他，伤口会裂开的！

去见你父亲。厉云锡固执地说，我不会放弃你，除非你自己说不愿意。

韩锦书眼眶发热：傻瓜，我怎么会不愿意...

厉云锡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那就别担心。等我伤好了，亲自去和你父亲谈。

正说着，赵诚匆匆推门而入：少帅！山本抓到了！

在哪里？厉云锡立刻警觉起来。

在码头，准备偷渡去日本。赵诚兴奋地说，他招供了很多事，包括...包括梨花巷惨案的真相。

韩锦书感到厉云锡的身体突然僵住了：梨花巷？那是什么？

厉云锡的脸色变得异常复杂：二十年前，我母亲遇害的地方。他看向赵诚，他说了什么？

赵诚递上一份文件：山本承认，当年是他派人杀害了夫人，目的是挑拨韩厉两家关系。因为当时两家联合抵制日本商船，让他们损失惨重。

韩锦书倒吸一口冷气：所以...我父亲并没有...

韩叔叔是无辜的。厉云锡沉重地点头，山本故意留下了指向韩家的假证据。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闪电击中了韩锦书。她突然想起母亲遗物中那封提及梨花巷惨案的信，原来背后竟有这样的隐情！

我得马上告诉父亲！她站起身，这能洗清他的冤屈！

厉云锡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的伤...

用轮椅。厉云锡已经按响了呼叫铃，这事比我的伤重要得多。

一小时后，韩府书房。

韩父颤抖着双手看完山本的供词，老泪纵横：二十年...二十年了啊！我一直以为...他扑通一声跪在厉云锡面前，少帅，老朽对不起厉家，对不起令堂...

厉云锡连忙扶起他：韩叔叔，您也是受害者。如今真相大白，两家更应该团结一心。

韩父看看厉云锡，又看看女儿，突然问道：婚约的事...你们...

父亲，韩锦书跪在韩父面前，女儿心意已决，非云锡不嫁。

韩父长叹一声，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做主吧。

离开书房，韩锦书推着厉云锡的轮椅在花园中漫步。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云锡，韩锦书轻声道，等你好起来，我们去梨花巷祭奠伯母吧。

厉云锡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吻：好。我想母亲会喜欢你的。

微风吹过，带来一阵花香。经历了生死考验，两人的心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贴近。虽然山本还未伏法，前路仍有风雨，但此刻，在这静谧的花园里，他们只想珍惜这难得的安宁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