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17章 玻璃珠与铂金戒（四）

黎明，三号会议室！客户等着呢！

林妍的声音从办公区另一端传来，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黎明匆忙保存文件，抓起记事本就往会议室跑。自从冥氏项目开始后，这类突然召见越来越频繁，每次他都得面对陈墨那张冷冰冰的脸和一堆挑剔的意见。

推开会议室门，黎明却愣住了——里面只有冥岚一人，站在窗边讲电话，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我说过这个决定不会改变。冥岚的声音低沉而坚决，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表情立刻柔和了几分，我晚点回公司处理。好，就这样。

挂断电话，他对黎明笑了笑：抱歉，借会议名义把你叫来。

什么?黎明站在门口没动，不是陈助理要见我吗？

我让他安排的。冥岚走近，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香气又飘了过来，明天是你生日对吧？

黎明瞪大了眼睛。他的生日是明天没错，但自从父亲离家后，他就没再正经过过生日。母亲偶尔会记得煮碗长寿面，大多数时候连他自己都会忘记。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六月十八日，怎么会忘？冥岚笑得像个得意的孩子，那年你生日，我偷了家里的蛋糕给你，结果被罚一周不许吃甜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小岚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锅炉房，从怀里掏出一块压得变形的蛋糕，奶油都沾在了包装纸上。那是黎明吃过最甜的一块蛋糕。

那都二十年前的事了...黎明低头掩饰发烫的脸颊。

对我来说就像昨天。冥岚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明天有空吗？我想给你庆祝。

理智告诉黎明应该拒绝。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他对冥岚重新产生了依赖，这很危险。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冥岚迟早会回到他光鲜亮丽的生活中去，而自己...

我订了餐厅。冥岚补充道，像是怕他拒绝，就我们两个人。

最终，黎明点了点头。就这一次，他对自己说，就当是给那个再也没吃过生日蛋糕的小男孩一个交代。

第二天傍晚，黎明站在衣柜前犯了难。他没什么像样的衣服，唯一一套西装还是大学毕业时买的廉价货。最后他选了件还算新的浅蓝色衬衫和黑色休闲裤，至少不会太丢人。

冥岚的车准时停在楼下。让黎明意外的是，这次冥岚亲自开车，而且穿着也很休闲——深蓝色衬衫，没打领带，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生日快乐。冥岚微笑着递过一个精致的小礼盒，先给你这个，其他的待会儿再看。

礼盒里是一枚简约的银色袖扣，上面刻着细小的星辰图案。黎明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凹凸的纹路，胸口发紧。

太贵重了，我不能...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冥岚打断他，伸手调整了一下黎明的衬衫领口，很适合你。

车内空调温度适宜，但黎明却觉得浑身发热。冥岚的手指偶尔擦过他的脖颈，触感如同电流。直到车子驶离市区，他才回过神来。

我们去哪？餐厅不是在城里吗？

改主意了。冥岚神秘地笑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临湖的别墅前。夕阳西下，湖面泛着金色的波光，别墅的落地窗映照着绚丽的晚霞，美得不真实。

这是...?

我偶尔会来住的地方。冥岚轻描淡写地说，为黎明拉开车门，安静，适合思考。

别墅内部装修简约而精致，没有黎明想象中的奢华浮夸。冥岚带他参观了客厅、书房和面向湖面的露台，最后停在一扇紧闭的门前。

闭上眼睛。冥岚说，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期待。

黎明照做了。他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冥岚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引导他向前几步。

可以睁眼了。

睁开眼的瞬间，黎明倒吸一口冷气——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铺着错综复杂的铁轨，一列精致的电动火车正静静地停在小站旁。沙盘周围是微缩的城市景观，有高楼，有公园，甚至还有...

这是...我们小时候的街区？黎明的声音发抖，手指不自觉地触碰那个小小的锅炉房模型。

记得吗？你说过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列可以穿过整个城市的火车。冥岚站在他身旁，目光温柔，那时候我们没钱买，就用纸板做了个假的。

黎明当然记得。那年他十岁，冥岚用废纸箱和蜡笔给他们了一列火车，还画了票根，两人玩了一整天。那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直到今天。

你...怎么做到的？沙盘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得惊人，连糖果店门口的那个小台阶都还原了。

凭记忆，加上一些老照片。冥岚拿起遥控器，要试试吗？

火车缓缓启动，穿过微缩城市，鸣笛声和当年真火车经过时的声音一模一样。黎明看着这一幕，胸口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二十年前的小愿望，冥岚不仅记得，还把它变成了现实。

喜欢吗？冥岚问，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

黎明说不出话，只能点头。他怕一开口就会失控。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这样用心对待过他。

晚餐是冥岚请厨师到家里准备的，比餐厅更私密，更温馨。菜色都是黎明喜欢的——清淡的南方口味，甚至还有他小时候最爱吃的蒸鱼糕。

你连这个都记得？黎明夹起一块鱼糕，味道和记忆中的几乎一样。

你妈妈做的鱼糕最好吃。冥岚给他倒了一杯清酒，有一次我发烧，什么都吃不下，你就偷偷带了一块给我。

酒过三巡，黎明的脸颊微微发烫，话也多了起来。他们聊起小时候的恶作剧，学校的严厉老师，还有那个总是欺负人的高年级学生。

你为我打的那一架，结果被请家长。黎明笑着摇头，你爸来学校时那表情，我现在都记得。

冥岚的笑容淡了一些：他一向如此。面子比儿子重要。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重。黎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转移话题：现在你是cEo了，他应该很骄傲吧？

在他眼里，我只是个不够完美的继承人。冥岚晃着酒杯，语气平淡，就像当年他觉得我和普通家庭的孩子走得太近，有**份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轻轻划开黎明的心。原来当年冥岚突然离开，不只是简单的搬家，而是被刻意安排的分离。他们之间从来就不只是两个小男孩的友谊，还横亘着看不见的阶级鸿沟。

黎明...冥岚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伸手想握住他的。

就在这时，冥岚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紧锁：抱歉，我得接一下。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促，冥岚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我说了这事不用他插手...好，我马上回去处理。

挂断电话，冥岚满脸歉意：公司出了点状况，我得回去一趟。

现在？黎明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

陈墨会送你回家。冥岚已经站起身，真的很抱歉。礼物...还喜欢吗？

很喜欢。黎明勉强笑笑，工作重要，你去吧。

冥岚匆匆离开后，黎明一个人站在沙盘前，看着那列静止的小火车。刚才的温馨仿佛一场梦，现在梦醒了，现实依旧——他是普通设计师黎明，冥岚是高高在上的集团cEo，他们有各自的世界。

陈墨半小时后到达，全程面无表情，只在黎明试图搭话时冷淡地回应一两句。车开到半路，他突然开口：

黎先生，恕我直言，您和冥总不是一类人。

黎明握紧了手中的礼盒：什么意思？

冥氏集团是市值百亿的企业，冥总肩上的担子很重。陈墨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有些关系，对双方都是负担。

车内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黎明转头看向窗外，霓虹灯在雨中模糊成一片。我知道。他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

回到家，黎明把袖扣放进铁盒里，和那些童年记忆放在一起。手机亮起，是冥岚发来的信息：处理完了。再次抱歉毁了你的生日。明天补偿你？

黎明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不用了，今天已经很感谢。工作重要，别太累。

发完这条，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床上。陈墨的话虽然刺耳，但没错。他和冥岚之间，确实隔着太多东西。

第二天上班，黎明整个人心不在焉。林妍凑过来八卦昨晚的秘密会议，被他罕见地冷脸怼了回去。午休时间，前台突然通知他有访客。

冥岚站在公司楼下，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脸上带着歉意的笑。阳光下，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吸引了不少目光。

赔罪。他递过一杯咖啡，昨天真的太抱歉了。

黎明接过咖啡，是熟悉的香草拿铁，半糖。又是这种可怕的记忆力。公司没事了？

暂时解决了。冥岚揉了揉太阳穴，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其实是我父亲插手了一个项目，我得回去灭火。

两人并肩走在附近的公园里，一时无言。最终冥岚打破沉默：陈墨是不是说了什么？

黎明的手一抖，咖啡差点洒出来：为什么这么问？

直觉。冥岚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无论他说了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

他说得没错。黎明抬头直视冥岚的眼睛，我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昨晚的晚餐，这个咖啡，甚至整个项目...都不该发生。

冥岚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那是我的决定，轮不到他来评判。

但这是事实，不是吗？黎明苦笑，你是冥氏集团的继承人，我只是个普通设计师。二十年前我们被迫分开，不就是因为这个？

二十年前我太小，没有选择权。冥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现在不一样了。黎明，我找了你十五年，不是为了听你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番话像一把火，烧得黎明心脏发烫。但他仍然不敢轻易相信：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

冥岚深深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直接按掉，但紧接着陈墨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接吧。黎明说，万一又是急事。

冥岚无奈地接起电话，简短交谈后面色变得凝重：我得走了。但这次谈话没完，明白吗？

看着冥岚匆匆离去的背影，黎明站在原地，手中的咖啡渐渐变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相信冥岚的话，也不知道这段关系会走向何方。唯一确定的是，他的心已经再次被那个叫冥岚的男人牢牢抓住，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当天晚上，黎明加班到很晚。走出公司大楼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不是冥岚，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面容冷峻，眼神锐利。

黎先生，有时间聊聊吗？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您是...?

冥宏。冥岚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