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卷着最后一丝暑气,掠过咸福宫的庭院,将几株合欢树的绒花吹得簌簌落下——东偏殿外的合欢开得最盛,粉白绒花堆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软雪;西偏殿窗下的合欢却疏朗,只零星飘几朵在窗台上;唯有后殿,墙根下的合欢树瘦得枝桠歪斜,绒花落在斑驳的木门上,倒衬得那处更显冷清。自恭贵人闭门养胎、景阳宫陷玉氏风波后,咸福宫成了后宫焦点,可这宫苑里的热闹,却没多少能分到后殿的颖常在巴林湄渃身上。
这日午后,养心殿的小太监刚踏进宫门,东偏殿的晚翠便先得了信,转身就往晋贵人富察兰茵房里报:“小主,皇上晚间要过来!”而后殿的阿宝,是跑着穿过半个庭院才喘着气撞进门的:“小主!皇上……皇上今晚来咱们咸福宫!”
颖常在正歪在旧榻上纳凉,身下的竹席都磨出了毛边,一听这话猛地坐起来,发间素银簪子晃得叮当作响:“真的?快!把上个月皇上赏的石榴红撒花罗裙找出来!还有那支赤金嵌红宝石的步摇,别压在箱底受潮了!”
阿宝连忙去翻衣柜,后殿的衣柜是旧的,漆皮都掉了大半,她扒拉半天才找出那套罗裙,递过去时小声劝:“小主,这裙子颜色太艳,后殿光线暗,穿出去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颖常在打断她,手指捏着罗裙上的金线,眼底满是娇憨的急切,“东偏殿晋贵人穿月白显端庄,西偏殿谨常在穿浅碧显素净,可皇上就爱我这鲜活劲儿!难道要我跟她们似的,穿得跟庙里的菩萨似的?”她说着,抓起胭脂盒往颊上拍,胭脂粉簌簌落在衣襟上,阿宝想替她拂掉,却被她挥手推开:“别碰!待会儿皇上见了,还以为我连件好衣裳都穿不起!”
此时的东偏殿,却是另一番景象。晋贵人坐在描金梳妆台前,晚翠正为她梳理长发,镜中映出她一身月白绣暗纹旗装,领口东珠衬得肤色莹白。听到后殿传来的动静,晋贵人淡淡瞥了眼窗外,指尖摩挲着茶盏沿:“后殿那位,又在折腾什么?”
“还能是什么?”晚翠撇撇嘴,将一支白玉簪簪在她发间,“阿宝刚跑过去时,我瞅见她手里攥着那套红裙子,怕是又想在皇上面前抢风头呢。”
晋贵人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出身蒙古巴林部,却半点没学会端庄,整日咋咋呼呼,倒像是从没见过恩宠似的。”她顿了顿,吩咐道,“把前几日内务府送的明前龙井泡上,温在银壶里,皇上晚间过来,最爱喝这个温度。”晚翠应着去了,路过庭院时,正撞见阿宝往正殿搬小厨房做的豌豆黄,故意扬高声音问:“阿宝妹妹,后殿的炉子够不够热?别把皇上爱吃的点心放凉了。”
阿宝脸一红,攥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劳烦晚翠姐姐操心,我们小主特意让小厨房用新炉子热着呢!”话虽硬气,可看着晚翠一身光鲜地走回东偏殿,她心里还是发虚——后殿的炉子确实旧了,早上还熄过一次火。
西偏殿里,却始终静悄悄的。谨常在钮祜禄姈月坐在案前翻医书,案上摆着一盆兰草,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墨玉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件浅碧色绣兰草的常服,轻声问:“小主,皇上晚间来,要不要换上这件新做的?”
谨常在抬眼,目光落在书页上“安神养性”四个字,淡淡道:“不必。后殿那位盼着用艳色夺眼,东偏殿那位靠着端庄撑场面,皇上过来是想歇口气,不是来看戏台的。”她合上书,指尖轻轻按在眉心,“你去把我前几日晒的金银花泡一壶,别放糖,皇上近来处理政务,喝些清润的好。”墨玉应着退下,路过庭院时,正听见阿宝和晚翠在正殿门口争执——阿宝想把豌豆黄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晚翠却说是晋贵人特意让温的龙井该放在主位旁,两人互不相让,墨玉只当没看见,径直去了小厨房。
傍晚时分,弘历的明黄色龙辇停在咸福宫门口。颖常在第一个从后殿跑出来,裙摆扫过门槛差点绊倒,阿宝连忙扶住她,她却一把推开,笑着往弘历身边凑:“皇上!您可算来了!臣妾特意让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豌豆黄,还热着呢!”说着就想挽弘历的胳膊,却被弘历不动声色地避开。
紧随其后的是晋贵人,她从东偏殿出来,步态从容,走到弘历面前行标准宫礼:“臣妾恭迎皇上,皇上圣安。”语气平和,既不似颖常在那般急切,也不显得疏离,晚翠端着银壶跟在身后,适时将龙井递到近前。
最后出来的是谨常在,她从西偏殿缓步走出,浅碧色裙摆在暮色里像片轻云,走到弘历面前屈膝:“皇上。”墨玉捧着金银花茶,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不抢半分风头。
三人陪着弘历进了正殿,颖常在忙把豌豆黄往弘历面前推:“皇上您尝尝,臣妾特意让阿宝盯着做的,比御膳房的还软和!”
弘历拿起一块尝了尝,刚要说话,晋贵人便开口:“皇上,这龙井是臣妾让晚翠温了半个时辰的,您试试温度合不合心意。”说着便让晚翠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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