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青石古道尽头的镇口牌坊上,将“落雁镇”三个斑驳的大字染得愈发沉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飞扬中,三匹快马裹挟着朔风奔来,马背上的人影身形挺拔,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正是沈醉与同行的两名护卫。
沈醉勒住缰绳,黑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他抬眼望去,镇口那棵老槐树下,立着个身着锦缎长袍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眉眼间带着几分精明,正踮脚朝来路张望。见沈醉等人停下,男子脸上立刻堆起热络的笑,快步迎了上来,拱手作揖时,腰间的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是沈公子?”男子声音洪亮,带着商人特有的圆润,“在下福顺商号的掌柜,姓钱,奉主家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
沈醉目光落在钱掌柜那双看似诚恳的眼睛上,眸色如深潭,不起半分波澜。“钱掌柜。”他开口,声音清冽如冰泉击石,“带路吧。”
钱掌柜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似乎没料到这位传闻中搅动风云的人物竟如此冷淡,但他反应极快,立刻又堆起笑:“是是是,公子里面请。主家特意吩咐了,给公子备了上好的宅院,还有刚从江南运来的新茶,保证合公子口味。”
说话间,他引着沈醉往镇内走去。落雁镇虽不算大,却因地处南北交通要道而颇为繁华,街边店铺林立,酒肆里飘出浓郁的酒香,杂耍摊前围满了看热闹的孩童。只是这热闹中,总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擦肩而过的行人眼神躲闪,摊贩叫卖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笼罩着这座小镇。
沈醉的视线扫过街角那几个看似寻常的挑夫,他们腰间的布带系得格外紧,露出的手腕上有着相同的刺青,那是当朝奸臣魏坤麾下私兵的标记。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嘲讽,又似了然。
“钱掌柜,”沈醉忽然开口,脚步未停,“你这商号,在落雁镇开了多少年了?”
钱掌柜愣了一下,连忙回道:“回公子,有二十多年了。家父那一辈就扎根在这儿,小的是子承父业。”
“二十多年,”沈醉重复了一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通体漆黑,雕着一只展翅的玄鸟,“那该见过不少南来北往的客人吧?比如……穿官服的?”
钱掌柜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公子说笑了,咱们做买卖的,迎来送往是常事,官爷自然也见过几位。不过都是些路过歇脚的,没什么特别的。”
沈醉没再追问,只是眼底的寒意更甚。他们走过一条窄巷,巷尾的木门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那声音苍老而虚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钱掌柜脚步一顿,眼神闪烁,随即加快了脚步:“公子,前面就是宅院了,清净得很。”
宅院确实雅致,青瓦白墙,院里栽着几株玉兰,只是花瓣上蒙着一层薄灰,显然许久未曾打理。钱掌柜推开院门,笑着请沈醉进屋:“公子先进屋歇歇,我这就去吩咐下人备晚膳。”
沈醉迈步踏入正厅,厅内陈设简洁,却都是上等木料,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被香薰掩盖得极深,若非他嗅觉异于常人,恐怕还真会忽略过去。他走到墙边那幅《寒江独钓图》前,指尖轻轻拂过画框边缘,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利器不小心刮到的。
“钱掌柜,”沈醉转过身,目光如刀,直直射向正要退出去的钱掌柜,“你这院子里,昨天是不是来过不速之客?”
钱掌柜脸色骤变,双腿一软,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发颤:“公、公子饶命!小的……小的也是被逼的!”
沈醉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清楚。”
“是魏大人的人,”钱掌柜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们昨天傍晚来的,说要借宅院用用,还、还带来了几个人……小的不敢不从啊!那些人凶得很,小的听见后院有动静,却不敢去看……”
沈醉没再听他絮叨,转身走向后院。后院的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墙角的阴影里,躺着三具尸体,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胸口插着匕首,鲜血染红了地面的青苔。
“他们发现这些人给城外的义兵传递消息,”沈醉蹲下身,看着其中一具尸体紧握的拳头,里面攥着半张揉皱的纸条,上面写着“魏坤明日过落雁镇”,“杀人灭口,顺便嫁祸给义兵,一石二鸟。”
他站起身,看向门口脸色惨白的钱掌柜:“你知道的,不止这些吧。”
钱掌柜瘫坐在地上,涕泪横流:“是……是有个少年,大概十五六岁,被他们抓了,说是忠臣李大人的儿子。魏大人的人说,等明天魏大人来了,就当着全镇人的面杀了他,杀鸡儆猴……”
“李大人?”沈醉眸色一沉,李嵩是朝中少数敢与魏坤抗衡的忠臣,上月被魏坤诬陷下狱,想来他的家人也未能幸免,“那少年被关在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