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青灰色的皇城城墙上,将那嵌着鎏金的“永定门”三个字染得像淬了毒的匕首。沈醉站在护城河对岸的老槐树下,玄色衣袍被晚风掀起边角,露出腰间那枚雕着饕餮的玉佩——玉佩上的裂痕像一道凝固的闪电,是三年前在断魂崖留下的印记。
“风紧。”他低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的裂痕。
身后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苏青鸢抱着一个半旧的药箱从树后转出,月白色的裙裾沾了些草屑,却丝毫不减她眼底的锐气。“最后一批药农已经过了吊桥,守城的校尉没多看两眼。”她将一张折叠的羊皮纸递过来,“这是王掌柜手绘的城内布防图,红圈标着的是西市的暗哨。”
沈醉展开羊皮纸,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打量。纸上的墨迹带着淡淡的松烟香,显然是刚画好不久。皇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朱雀大街是它的脊椎,东西两市是展开的前爪,而那座盘踞在中央的紫宸宫,便是藏着獠牙的血盆大口。
“分三批走。”他用指甲在纸上划出三道印子,“你带药农组从西市的百草巷进,走三号密道;老鬼带商贩组混进东市的杂货行,子时在‘迎客来’客栈后院汇合;我带剩下的人从北门的贫民窟穿过去,丑时正刻在商号粮仓碰头。”
苏青鸢蹙眉:“北门的贫民窟上个月刚闹过瘟疫,现在盘查得最严。”
“越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沈醉将羊皮纸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成灰烬,“他们以为我们会躲着麻烦走,偏要往麻烦里钻。”他忽然轻笑一声,眼底却没有半分暖意,“就像当年他们以为我死在断魂崖,不也照样爬回来了么。”
苏青鸢的指尖微微一颤。她还记得三年前沈醉被追杀时的模样,浑身是血地倒在雪地里,手里还攥着半块染血的圣旨。那时她以为这人活不成了,可他偏偏在第七天的夜里睁开眼,眼神比寒潭还要冷。
“药箱里备了‘敛息散’,遇着修为高的修士就撒一点。”她从袖中摸出个瓷瓶塞进沈醉手里,“别硬拼,商号里还等着我们呢。”
沈醉掂了掂瓷瓶,塞进袖袋。“告诉老鬼,东市的李记绸缎庄是奸党安插的眼线,让他绕着走。”他转身看向身后二十几个劲装汉子,他们脸上都带着风霜,却个个眼神如鹰,“把兵器都裹进柴火里,换上粗布衣裳,从现在起,你们是给城里富户送炭的脚夫。”
汉子们齐声应喏,动作利落地换装。沈醉看着他们将腰间的弯刀裹进捆扎好的薪柴,忽然想起十年前刚入仙门时,师父也是这样教他们藏剑于鞘——那时师父说,真正的剑客,从不会让敌人看清自己的剑。可后来呢?师父死在自己最信任的师弟手里,剑都没来得及拔出来。
“沈公子。”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低声道,“小的前几日在城外看到个穿锦袍的,腰间挂着块麒麟佩,像是户部侍郎赵显的贴身物件。”
沈醉挑眉:“赵显不是据说上个月告病还乡了么?”
“谁知道呢。”疤脸汉子啐了口唾沫,“那狗官当年抄了不少忠臣的家,如今倒好,换身行头就想在皇城晃悠。”
“记着他的模样。”沈醉拍了拍汉子的肩膀,“进城后若再遇见,不必惊动,回来报信即可。”他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城墙上的火把一盏盏亮起,像巨兽睁开的磷火般的眼睛,“时候差不多了,动身。”
队伍分成三股,像三条游鱼滑入暮色。沈醉带着最后一批人沿着护城河往西走,脚下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惊起几只栖息在芦苇丛里的水鸟。他走在最前面,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守城士兵的咳嗽声,远处酒肆的猜拳声,甚至是城墙砖缝里虫子爬行的声音。
走到贫民窟入口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墙角,见有人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沈醉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扔过去,乞丐们立刻争抢起来,发出尖利的嘶吼。
“借道。”他对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乞丐说,声音平淡无波。
老乞丐啃着一块发霉的饼子,含糊不清地指了指左边的窄巷:“穿过去,第三个路口右转,能看见城根下的排水口。”他忽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小心巡逻队,今个换了批新面孔,下手黑。”
沈醉点头,没再多说。队伍鱼贯进入窄巷,两侧的房屋摇摇欲坠,蛛网般的电线在头顶交织,偶尔有一两盏昏黄的灯笼,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果然看见一个半掩着的排水口,铁栅栏上锈迹斑斑,还挂着些腐烂的布条。
“动手。”沈醉低声道。
两个汉子上前,用撬棍费力地撬开铁栅栏。一股更浓烈的腥臭味涌出来,夹杂着老鼠逃窜的窸窣声。沈醉第一个钻进去,黑暗瞬间将他吞噬。他能感觉到脚下的淤泥没到脚踝,冰冷刺骨,还有不知名的东西在腿边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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