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的指尖在青石板上碾过那撮灰白色粉末,夜风卷着药渣的腥气掠过巷尾,将他玄色衣袍的下摆吹得猎猎作响。“硫磺配砒霜,再掺三分腐骨草,”他屈指弹去指尖残渣,声音里淬着冰,“这不是寻常瘟疫,是有人按着头喂毒药。”
身侧的少女阿萤攥紧了腰间的药囊,指节泛白。三天前她还是药铺里碾药的学徒,如今却跟着这群素昧平生的江湖人蹚这趟浑水。“城西破窑那边,”她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昨天去收尸的仵作说,那里的尸体指尖都凝着这种白霜。”
沈醉抬眼望向城郭西北角,月色被铅灰云层割得支离破碎,恰好罩住那片错落的矮窑。他身后的汉子们握紧了兵刃,铁环相撞的轻响在死寂的长街上格外刺耳——这些人是昨日从瘟疫区逃出来的农户,亲人多半已倒在那场“天灾”里。
“分三路。”沈醉抽出腰间的软剑,剑身在月光下漾开一道冷弧,“老周带五人堵东门,别让活物跑了。李三郎去烧了柴房,记住留三面,只留北边缺口。”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阿萤身上,“你带剩下的去后院水井,把这包东西倒进去。”
阿萤接过那个油皮纸包,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角看,是些暗褐色的药块,散发着刺鼻的苦杏仁味。“这是……”
“牵机引。”沈醉的剑已归鞘,“毒虫闻了会往西北跑,正好给李三郎的火添点料。”他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对付蛇鼠,不必讲江湖道义。”
三更梆子刚过,破窑区突然爆起冲天火光。柴房的干燥松木遇火即燃,噼啪声中混着尖利的惨叫,几条黑影试图从东门冲逃,却被老周等人的渔网兜了个正着。沈醉踏着瓦砾前行,软剑每次出鞘都带起一串血珠,那些穿着黑衣的守卫仿佛不是对手,倒像是被他赶着往西北缺口去。
“沈公子!这边!”阿萤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带着惊惶。沈醉循声赶去,只见水井边躺着七八具尸体,而井台上蜷缩着个穿青布长衫的老者,正死死抱着个黑陶瓮。
“放下它。”沈醉的剑尖抵住老者咽喉,却见对方突然笑起来,笑声嘶哑如同破锣。“晚了……”老者猛地将陶瓮掷向井口,沈醉挥剑去挡,陶片碎裂的瞬间,一股腥臭的黑雾喷涌而出。
“是尸气!”阿萤尖叫着捂住口鼻,却见沈醉已提剑刺入老者心口。老者倒在地上,手指仍指向井下:“这井连着……连着护城河……”
沈醉俯身探向井口,月光顺着井壁照下去,水面泛着诡异的油光。他突然拽住阿萤后退数步,身后的水井轰然炸裂,浑浊的水流裹挟着腐烂的碎肉涌出来,里面竟漂着无数蠕动的白色虫豸。
“烧了它!”沈醉厉声喝道,李三郎等人提着煤油赶来,火把扔进水洼的刹那,整片后院燃起幽蓝的火焰。噼啪燃烧声中,沈醉突然注意到那些黑衣人的尸体——他们脖颈后都有个青黑色的蛇形刺青。
“不对劲。”他皱眉踢开一具尸体,“这些人功夫路数是禁军的法子。”老周这时拖着个俘虏过来,那汉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梗着脖子不肯说话。沈醉蹲下身,指尖在他锁骨处轻轻一按,汉子顿时痛得蜷缩成虾状。
“说,谁派你们来的。”
“哈哈哈……”汉子突然狂笑,嘴角溢出黑血,“丞相说了,谁坏了他的事,全家都得喂蛊虫!”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没了气息。
沈醉站起身,望着越烧越旺的火光,眉头拧得更紧。丞相魏坤?那老狐狸一向以贤德自居,怎么会沾手这种阴毒勾当。这时阿萤突然指着火场边缘,那里有个黑影正攀着墙往外爬,动作竟异常敏捷。
“追!”沈醉提剑便追,那黑影翻出墙外,落地时踉跄了一下,露出一截绣着银线的衣角。沈醉的软剑眼看就要刺中对方后心,却见那人突然回身,甩出一把折扇。
扇面展开的瞬间,沈醉瞳孔骤缩——那扇面上绘着的不是山水花鸟,而是只栩栩如生的九尾狐,眼角还点着颗朱砂痣。这是……
黑影趁机翻身跃上屋顶,沈醉追至墙下,却见对方在瓦上转身,月光照亮那张脸——竟是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唇边还噙着抹戏谑的笑。“沈公子,后会有期。”少年丢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夜色里。
沈醉站在墙下,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发颤。那九尾狐扇,是三年前被满门抄斩的镇北侯府的信物。镇北侯当年因“通敌”罪名被魏坤构陷,全家七十三口无一生还,怎么会有后人出现在这里?
此时老周等人已处理完火场,过来禀报说搜出了大批未开封的毒瓮,还有几本记录着下毒时间的账册。沈醉接过账册翻了两页,突然停在某一页上——上面记着下月初三,要往城南富户区的水井里投新一批“药”。
“富户区……”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望向皇城方向。那里今夜灯火通明,据说丞相魏坤正在府中宴请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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