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指尖捻着那枚青玉令牌,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爬上来,像极了当年在断魂崖底摸到的玄铁锁链。他抬眼望向颁奖台中央那道身影时,喉结几不可查地滚了滚——不是因为惊惧,而是某种被岁月尘封的记忆突然挣开了锈迹斑斑的锁扣,带着血腥气撞进脑海。
台上那人正接过昆仑掌门递来的鎏金法印,月白道袍在山风里舒展如流云,墨发用一根白玉簪束着,侧脸线条比当年凌厉了三分,却依旧能看出少年时的轮廓。台下万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敬畏,有羡慕,有藏在眼底的算计,唯独没有沈醉此刻心头翻涌的复杂。
“恭贺清玄真人荣登仙道盟首座!”司仪的声浪裹着灵力炸开,震得远处云海都翻了个浪。
清玄真人……沈醉无声咀嚼着这三个字。当年那个在破庙里分他半块发霉麦饼的少年,那个在尸堆里拽着他衣角哭着说“阿醉,我们要活下去”的林小九,如今竟成了执掌万仙的盟首。这世间的事,果然比最离奇的话本还要荒诞。
他正想转身融入人群,那道立于台上的身影却似有所觉,目光穿越层层人头,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四目相对的刹那,沈醉分明看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深沉的探究,仿佛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却又布满疑云的旧物。
“沈兄?”清玄真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灵力特有的穿透力,稳稳落在沈醉耳边,“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这一声问候,让周遭的喧嚣骤然停滞。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般打过来,有好奇,有审视,还有几道隐晦的敌意——沈醉认得那几人,是当年跟在林小九身后,如今已成各大门派长老的角色。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污渍。
沈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友善的笑:“托清玄真人的福,还活着。”
他刻意加重了“清玄真人”四个字,看着对方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涩然,心头竟生出几分近乎恶意的快意。当年那个连杀鸡都要闭眼的少年,如今连称呼都成了需要掂量的身份象征,这仙门首座的位置,果然是副能磨去人心的好枷锁。
清玄真人却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刺,缓步走下颁奖台。月白道袍拂过青石板,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檀香,与沈醉身上常年不散的药草味和血腥气形成鲜明对比。他在沈醉面前站定,目光扫过他袖口露出的半截伤疤——那是当年为了护他,被妖兽利爪撕开的旧伤。
“此处人多眼杂,”清玄真人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随我到后堂一叙?”
沈醉挑眉,正想说“没兴趣”,却瞥见人群中几道暗流涌动的视线。方才下毒之人尚未揪出,此刻跟这位仙门首座独处,是祸是福尚未可知。但他骨子里那点冒险的因子却被勾了起来——他倒想看看,这位昔日故人,如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沈醉微微颔首,语气里的嘲讽淡了些,多了几分玩味。
跟着清玄真人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沈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昆仑仙境果然名不虚传,廊柱上雕刻的云纹都暗含阵法,空气中流转的灵气浓郁得几乎要凝成实质。但越是这样光鲜亮丽的地方,往往藏着越多见不得光的龌龊,就像当年那座破庙,表面是避风港,梁上却藏着专啄人眼珠的夜枭。
后堂陈设极简,只有一张紫檀木案几,上面放着一套茶具。清玄真人亲手烹茶,动作行云流水,指尖燃起的三昧真火将泉水烧得咕嘟作响,茶香袅袅升起,驱散了沈醉身上的戾气。
“当年你不告而别,”清玄真人将一盏茶汤推到他面前,雾气模糊了他的表情,“我派人找了三年。”
沈醉端起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突然觉得有些烫。他仰头饮尽,苦涩的茶水滑过喉咙,带着一丝回甘:“找我做什么?看我是不是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我想知道原因。”清玄真人的声音很轻,“为什么突然离开?我们说好要一起……”
“说好的事多了去了。”沈醉打断他,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当年说好要一起去抢城主家的玉如意,你最后不也没去?”
那是他们十五岁时的荒唐事。城主家的小公子仗势欺人,抢了林小九母亲留下的唯一一支银簪。他们本想趁夜潜入城主府偷回来,临出门时林小九却变了卦,说“这样不对”。最后是沈醉一个人摸进去,把玉如意和银簪都拿了回来,却也因此被全城通缉,不得不连夜逃离。
清玄真人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怅然:“那时我……”
“那时你已经拜入仙门,顾虑多了。”沈醉替他说完,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什么不对。”
他这话半真半假。当年他之所以离开,确实是因为察觉到林小九身上的变化。仙门的规矩,师门的期望,像一张无形的网,正一点点将那个鲜活的少年包裹、塑造成另一个模样。他沈醉,从来不是能被网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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