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天石坠 第125章 抽签仪式

之前的余波，远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汹涌。

当秦云那石破天惊的赌约言犹在耳，整个演武广场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灵雷，炸开的喧嚣与议论久久未能平息。问心台上的宗主玄阳真人化神中期已经宣布大比正式开始，但无数弟子的目光，依旧若有若无地瞟向天璇峰那孤零零的席位，以及席位上那个神情淡漠的青衫峰主。

欺人太甚

摇光峰主李牧元婴中期的脸色，从最初的铁青，转为一种混杂着怨毒与阴冷的煞白。他死死地盯着秦云的背影，眼神如淬了毒的利刃。在宗内，峰主虽皆为元婴修士，但其中却有天壤之别。绝大多数峰主，都和他座下的副手一样，被困在元婴初期数百年，终其一生也难望化神之境。而他李牧，凭借过人天赋和宗门资源倾斜，已稳固在元婴中期，是宗门内除宗主外，公认的战力第一人。他视自己为未来的宗主继承人，威严不容挑衅。秦云，一个新晋的元婴初期峰主，竟敢当着全宗上下，将他最看好的弟子，那个被誉为摇光峰百年不遇奇才的赵信，当成了赌注，这无异于当众扇他的耳光。

“秦云……你好大的胆子！”李牧心中怒吼，元婴期的威压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丝，引得他周围的几位元婴初期峰主脸色微变，纷纷侧目。李牧这才惊觉失态，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意，但眼中的恨意却愈发浓烈。他已下定决心，无论秦云在大比中走到哪一步，他都要动用一切手段，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连人带峰，彻底碾碎。

与李牧的暴怒不同，天璇峰主秦云元婴初期则显得平静无波。他端坐于席位之上，目光深邃，仿佛眼前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只有紧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因微微用力而指节泛白，泄露出他内心并非真的古井无波。他并非狂妄自大之辈，提出那样的赌约，是破釜沉舟，是为天璇峰求一线生机。他知道，从那一刻起，自己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前路将是万丈深渊。

他身旁的弟子，此刻却是面色煞白，嘴唇哆嗦，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衫。“峰……峰主，我们……我们是不是太冲动了？”他声音发颤，充满了悔意与恐惧，“那可是摇光峰的赵信啊！传闻他已触及筑基后期的瓶颈，随时可能突破。而我们的林师妹，虽然天资聪颖，但毕竟只是筑基中期……这一旦输了，我们天璇峰……”

秦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赵无极耳中：“赵长老，害怕了？”

赵无极身子一颤，低下了头，无言以对。

“开弓没有回头箭。”秦云的语气依旧平静，“既然箭已离弦，便没有再考虑是否会射偏的道理。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林雪，然后，走好我们自己的每一步。”

相信……林雪？众弟子心中一片苦涩。那可是摇光峰的首席弟子，是李牧倾尽资源培养的怪物。他们天璇峰，拿什么去跟人家斗？

就在这股压抑而紧张的气氛中，负责抽签仪式的执法长老铁面真人元婴中期，手持一个古朴的玉盒，步履沉稳地走到了广场中央。他面容冷峻，一如其名，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铁像。

“宗门大比，抽签开始！”铁面真人声音洪亮，蕴含着元婴修士的灵力，瞬间压过了广场上所有的嘈杂。

他打开玉盒，里面是上百枚晶莹剔透的玉签，每一枚都刻着独特的编号。

“规则简单，各峰弟子依次上前，抽取玉签，凭签号寻找对手。签号相同者，即为一组对手，进行首轮对决。”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名名弟子在各自峰主的注视下，神情紧张地走上前去。

“天枢峰，王浩，筑基初期！”

“开阳峰，陈风，筑基中期！”

“玉衡峰，苏媚儿，筑基中期！”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伴随着的是一阵阵或惋惜、或兴奋的惊呼。尤其是当摇光峰的首席大弟子赵信筑基中期抽中天枢峰一名同样实力强劲的弟子时，广场上的气氛更是被推向了一个小**。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第一轮最精彩的对决之一。

李牧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赵信是他亲手培养的弟子，修炼的是上品功法《裂金诀》，手中更有法器碎星锤，同阶之中，难逢敌手。这一战，赵信必胜，而且会赢得非常漂亮。他要让秦云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弟子，什么才是不可逾越的差距！

轮到天璇峰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身着一袭素白长裙的少女身上。林雪，天璇峰首席弟子，筑基中期。她那张清丽绝俗的脸上，没有丝毫紧张，只有一片超乎年龄的沉静。她缓步走到玉盒前，伸出纤纤玉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探入其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秦云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林雪身上，他能感觉到，整个天璇峰的希望，都系于这一抽之上。

林雪的手指在盒中轻轻搅动，最终，夹住了一枚玉签。

她缓缓抽出，举到眼前。

“天璇峰，林雪，筑基中期，对阵……摇光峰，赵信，筑基中期！”

当铁面真人念出“摇光峰，赵信”五个字时，整个广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天啊！这是什么运气？第一轮就碰上了！”

“摇光峰的赵信！那可是本届大比的夺冠热门之一！林师妹……她太倒霉了！”

“倒霉？我看是天璇峰气数已尽！这简直就是天意！宗主都保不住他们了！”

议论声、惋惜声、幸灾乐祸的嘲笑声，如潮水般涌向天璇峰的席位。

天璇峰弟子有的“噗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完了，全完了。天意如此，非人力能抗。天璇峰，真的要完了。

李牧更是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快意与不屑：“哈哈哈哈！秦云，你听到了吗？这就是天意！你的赌约，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秦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是震惊于这个结果，而是在结果出现的那一刹那，他敏锐的神识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一闪即逝的异常气息。

那股气息，源自铁面真人。

就在林雪抽签的瞬间，铁面真人那只捧着玉盒的手，手指有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轻微的颤动。以秦云元婴初期的神识，本不该能察觉到如此细微的动作，但不知为何，他心中警兆大生，神识高度集中之下，竟捕捉到了这一幕。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枚被林雪抽出的玉签，与其他玉签相比，其上萦绕的灵气波动，似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引”感。仿佛不是林雪随机抽中了它，而是它在被某种力量引导着，主动“跳”到了林雪的手中。

这绝不是巧合！

这是……作弊！

秦云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一场针对他的、蓄谋已久的阴谋！有人在暗中操纵抽签，就是要让林雪在第一轮就对上赵信，从根源上扼杀他所有的希望，让他输得体无完肤，输得无话可说！

是谁？

秦云的目光如电，瞬间射向铁面真人。

铁面真人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但秦云却从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丝极力掩饰的……复杂情绪。那不是愧疚，而是一种混杂着不甘、怨恨与决绝的复杂情感。

为什么？一个执法长老，为何要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来做这种事？他的动机是什么？

秦云的脑中飞速运转。铁面真人是宗门老人，一向铁面无私，不涉党争。李牧虽然嚣张，但未必能指挥动他。那么，背后一定另有其人！

就在这时，抽签仍在继续。一名名弟子上前，抽签，然后或喜或悲地退下。当所有弟子都抽完签后，铁面真人捧着玉盒，正要宣布仪式结束。

“等等。”秦云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转头看向他。

李牧冷笑道：“怎么？秦峰主，输不起，想反悔了？”

秦云没有理他，径直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广场中央的铁面真人。他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上，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弥漫开来。

“铁面长老。”秦云走到铁面真人面前，目光直视着他，“抽签已毕，为何玉盒之中，似乎还剩下一枚？”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铁面真人手中的玉盒。果然，在众多玉签被取出后，盒底还孤零零地躺着最后一枚玉签。

铁面真人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握着玉盒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签盒共有玉签一百二十八枚，对应一百二十八名参赛弟子。如今弟子已全部抽签，理应无余。”秦云的声音愈发冰冷，“这多出来的一枚，不知是何道理？还请铁面长老给个解释。”

他的神识死死锁定着铁面真人和那枚玉签。他能感觉到，那枚被遗弃的玉签之上，萦绕着一股极其微弱，但却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气息。那气息，他隐约有些熟悉。

铁面真人沉默了。他那张铁铸般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眼神闪烁，显然在进行着剧烈的内心挣扎。

问心台上，玄阳真人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异常。

“铁面。”玄阳真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怎么回事？”

在宗主的威压之下，铁面真人的身体终于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回……回禀宗主，此签……乃是为……为故人所留。”

“故人？”玄阳真人追问。

铁面真人缓缓抬起头，眼中竟泛起了一丝血丝，声音沙哑而嘶哑：“此签，本该属于……钱坤长老。”

钱坤！

这个名字一出，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年轻弟子大多不知其名，但那些年长的长老和峰主们，无不脸色剧变。

钱坤，宗门前任丹堂首座，一位惊才绝艳的化神期炼丹宗师！之前，却因被查出暗中勾结魔教，事发后被废去修为，终身囚禁于思过崖。这是宗内百年来的最大丑闻，也是一道至今未能愈合的伤疤。

“放肆！”玄阳真人勃然大怒，一股化神期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全场，“钱坤乃是宗门叛徒，罪大恶极！你身为执法长老，竟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为他保留玉签，是何居心！”

铁面真人在威压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但他却挺直了脊梁，嘶吼道：“宗主！钱长老他……他是被冤枉的！”

“一派胡言！”

“弟子不敢妄言！”铁面真人泪流满面，“弟子追随钱长老百年，知其为人！他虽性情孤僻，却心怀宗门，绝无可能勾结魔教！当年之事，疑点重重，定有隐情！弟子保留此签，便是盼有一日，能为他洗刷冤屈，让他……让他能像正常弟子一样，再参加一次宗门大比，这是他当年的心愿啊！”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所有人头顶。

一个被囚禁了的叛徒，一个执法长老的泣血陈词，一场看似简单的抽签仪式，瞬间牵扯出了一桩尘封已久的惊天秘闻。

秦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跪地痛哭的铁面真人，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李牧的阴谋，或者说，李牧只是顺水推舟。真正的根源，在于这个钱坤。铁面真人为了给故人“留个位置”，在抽签上动了手脚，导致玉签总数不对。而林雪，恰恰是在这个有问题的签盒里，抽中了那个最不该抽中的对手。

是巧合？还是……有人在利用铁面真人对钱坤的这份执念，暗中引导了这一切？

秦云的目光，再次落向那枚被遗弃的玉签。他仿佛能透过那冰冷的玉石，看到一张隐藏在迷雾之后的、阴险而恶毒的笑脸。

一场针对天璇峰的阴谋，背后，似乎牵扯着一个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庞大和恐怖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