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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自俱足 第74章 疯子

作者:小咪的衣食父母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10 07:57:33

初秋,刘月英调任国营磷肥二厂人秘股的股长。

国营磷肥二厂的车间里总是弥漫着机油味,和机器运转的“咔嗒”声,像是永不停歇的钟摆。

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崭新的办公桌旁,月英不光要写大字报,还要整理各种的外调材料。

吴玉华推门进来,抖落身上的细尘。

“月英,我又得麻烦你。”她的眼窝乌青,嘴角却硬扯出笑。

吴玉华是过滤车间的老工人,比月英大五岁,嗓门亮,手脚麻利,干起活来是车间里的一把好手,可唯独不认字这件事,成了她的心病。

打从进工厂起,无论是领工资时签字,还是读车间的通知,都得靠着别人帮忙。

月英初来乍到,经常下车间检查,和吴玉华熟识起来。

每次吴玉华拿着纸片凑到月英跟前,请求帮助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局促。

月英从不嫌麻烦,总会停下手里的活,一字一句念给她听,末了还会把关键信息用铅笔标出来,“玉华姐,这周周六加班,周日补休,记着别弄错了。”

两人的交情,真正深起来,是从吴玉华托月英写信开始的。

吴玉华的丈夫叫赵建军,是驻外地部队的军人,结婚十年,两人聚少离多,全靠书信维系着感情。

吴玉华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对丈夫说,可拿起笔,看着空白的信纸就犯愁,笔画在她眼里像乱扭的小蛇,怎么也写不明白。

一天午休时,吴玉华揣着皱巴巴的信纸和信封,犹犹豫豫地走到月英的办公室,“月英,姐求你个事,你能不能……帮姐给你姐夫写封信?”

月英正在啃馒头,闻言抬起头,看到吴玉华红着脸,手紧紧攥着衣角,连忙点头:“玉华姐,这有啥求不求的,你说,我来写。”

吴玉华松了口气,拉着月英坐到车间角落的长凳上,打开了话匣子。“你跟他说,家里都挺好的,老大丫头会做饭了也能照顾弟妹,很懂事;老二小子皮得很,上周爬树摔了一跤,擦破点皮,你别让他担心,我已经教训过了;还有老三丫头,刚满三岁,会喊爸爸了,就是每次喊完都问爸爸啥时候回来……”

她说着,眼里泛起了泪光,抬手抹了抹,又笑着补充,“对了,告诉他,我给他做的棉鞋快好了,等做好了寄过去,冬天在部队站岗时候穿着不冻脚。”

月英拿着笔,仔细地听着,把吴玉华的话一句句落在信纸上。

她写字工整,一笔一划,还特意把孩子们的趣事写得详细些,末了又念给吴玉华听:“玉华姐,你听听,是不是这些话?漏了啥我再添。”

吴玉华听完,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就是这话!月英,你可真是帮了姐大忙了,不然我这心里的话,都没法跟他说清楚。”

从那以后,写信成了两人固定的事。

每隔半个月,吴玉华就会带着攒了一肚子的家常,找月英帮忙写信;等赵建军的回信寄到厂里,吴玉华又会第一时间把信塞给月英,让她念给自己听。

念信时,吴玉华都会紧挨着月英身旁,眼睛亮晶晶的。

听到丈夫问起孩子们,她会小声插话:“你跟他说,丫头最近爱画画了,画的小人儿像模像样的”。

听到丈夫说部队里的事,她会叮嘱月英在回信里写上“注意安全,别太拼”。

月英从来没觉得这是负担,她看着吴玉华因为一封信时而笑,时而红眼圈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暖。

她知道,这些跨越千里的信纸,是吴玉华和丈夫之间最珍贵的纽带。

有时候,赵建军的信里会问起月英,说“多谢月英同志帮忙写信,辛苦你了”,月英每次都只是让吴玉华在回信里替自己客气一句,从没想过要和赵建军有额外的交集。

此刻,月英看吴玉华进来,放下笔,先握住她手。那手糙得像砂纸,指缝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机油。

“说吧,这次给姐夫带几句啥?”

吴玉华从兜里掏出一封信,和以往的不同,这封信格外的厚实,上面用指甲划出几道印。

“帮我念念,他都说了啥,咋这么多话?还有后面这些数字说的是啥?”吴玉华把信递给了月英。

月英打开信纸,短短的几行字,触目惊心。

“玉华:组织上批准我转业留城,感情问题也需重新定位。我们离婚吧,孩子归你,抚养费按月寄……”

月英嗓子发干,耳膜嗡嗡地响。

她急忙往后翻,吴玉华说的那些数字,居然是赵建军给她寄过来的津贴账目,让吴玉华按账目的数,归还给他。

月英看了最下面的合计,三百五十八块九毛二分。这对于每月工资只有十八块五的吴玉华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她转头,看见吴玉华坐在办公桌旁,正用一根火柴棍抠指甲里的黑油,嘴角还挂着笑。

“写的啥?他啥时候能休探亲假?”

月英念不出来,又不能把信折起。

“姐夫说……任务紧,春节回不来了。”

吴玉华“哦”了一声,声音拖得老长,像断线的风筝。“那后面的数字说的是啥啊?”

“说的是他们训练的时间表,”月英扯了个谎,“我这儿还有事,玉华姐,你先回去吧。”

“你看,我这耽误你事儿了,没事没事,我这是私事儿,你忙完再给我念就行。”吴玉华没有多想,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就走了出去。

那一夜,月英把信撕碎,扔进厕所。她蹲在茅坑边,看纸片被粪水浸透,心里却空得慌。她没敢告诉吴玉华,更没敢告诉任何人。

月英第一次,给赵建军写了封信,信里历数了吴玉华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还得倒班工作的不容易,希望赵建军能重新考虑他的决定。

没几天,赵建军给月英回信了,只有一句话,“月英同志,对不起,我遇到了能与我并肩前进的同志。”

赵建军铁了心的要离婚,月英也没了办法。

纸包不住火。

一个月后,赵建军回来了,两人动了手,吴玉华被打进了医院,听说流下了一个成了型的男婴。

婚还是离了,这次是吴玉华提出来的。

吴玉华被工会的人叫去签字,按手印。她不会写“同意”,就画了一个圈,像当年在车间画次品标记。

从厂工会办公室出来,她没哭,只把自己那份离婚协议撕成碎片,塞进嘴里,嚼得嘴角流血。

当天晚上,她抱着三丫头,敲开月英家的门。“你替我写信,写了五年,是不是?”

月英点头。

“那你也替他回信,是吧?”吴玉华的眼睛像两粒炭火,烧得月英往后退。

“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他早就变心了,你早知道!”她的声音尖得把房梁上的灰都震下来。

月英怔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她确实替建军写过回信。

那些“玉华,我在西北挺好”“玉华,等申请了探亲假就回家”……可那是她看到吴玉华的焦虑,为了安抚她才写的。

吴玉华把三丫头往月英怀里一塞,转身跑出去。

夜黑得像一缸酱油,月英抱着孩子追了两条街,最后摔进排水沟,膝盖磕得血肉模糊。

吴玉华疯了的消息,是厂卫生所传来的。

人们说,她见谁都喊“赵建军”,喊完就笑,笑完就哭。

月英去看她,被一口唾沫啐在脸上,破口大骂,“你识字,你懂的多,你为啥不告诉我?你跟他好,你们睡一个被窝,合谋把我踢出去!”

月英站在病房门口,像被钉进地里。

她回家,把赵建军所有来信、她代笔的回信、甚至那张印着兰州军区邮戳的信封,全翻出来,一页页烧。

火光照着她苍白的脸,像一场迟到的宣判。

吴玉华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家里的三个孩子没了娘。

老大才九岁,带着弟弟妹妹,去厂里领补助。三个孩子,排成一排牵着衣襟,像一串出行的小蚂蚁。

月英看他们可怜,经常让张义芝做些好吃的,给他们送去。

孩子们也经常在厂门口等月英下班,问她,“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吴玉华经过治疗,清醒了许多,出院了。

她的头发剃得半秃,脚上趿拉着鞋,却精准地摸到张义芝家。

“哗啦”一声,半块砖头飞进窗,玻璃碎成满天星。

张义芝正在灶上熬猪油,热油溅出来,在手腕上烫出一串泡。

俊英第一个冲了出去,就看到吴玉华手里拿着一块石头,正朝着自家窗户砸去。

窗台上的花盆掉在地上,泥土撒了一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吴玉华!你疯了?砸我家玻璃干啥!”俊英气得脸都红了,冲上去想拦住她。

吴玉华看到俊英,咧开嘴笑,眼神却空洞:“你家没男人了!没人保护你们了!刘月英呢?让她出来!我要找她算账!”

张义芝也跟着跑了出来,看到满地狼藉,又气又急:“玉华,你这是干啥?我们家跟你无冤无仇,你咋能砸我们家呢?”

吴玉华却像是没听见,只是不停地念叨:“刘月英害我离婚,你们都帮着她!我要砸,我要让她不好过!”

屋里的月英听到外面的动静,吓得浑身发抖,缩在墙角不敢出来。

她知道吴玉华是冲自己来的,可她现在根本不敢面对吴玉华,只能紧紧咬着嘴唇,听着外面俊英和吴玉华争吵的声音。

俊英和吴玉华吵得面红耳赤,吴玉华疯疯癫癫,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俊英根本没法跟她讲道理,只能死死地拦住她,不让她再砸东西。

最后,还是邻居们过来帮忙,才把吴玉华拉走了。

看着破碎的窗户,张义芝叹了口气。

俊英气得直跺脚:“这吴玉华也太过分了!明明是她男人没良心,凭啥怪我姐?还来砸咱们家!”

月英从屋里走出来,眼圈红红的,小声说:“妈,都怪我……”

张义芝摇了摇头:“跟你没关系,是她自己想不开。别往心里去。”

那天下午,俊英找了块塑料布,勉强把窗户糊上,可风一吹,塑料布就“哗啦啦”地响,根本挡不住寒。

本以为吴玉华闹这么一次就够了,可谁也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从那以后,吴玉华像是盯上了张义芝家,每天都趁俊英上班不在家的时候,跑来砸玻璃。

刚开始,张义芝还能找块塑料布糊上,可吴玉华砸得越来越频繁,有时候刚糊好,下午就又被砸破了。

转眼冬天来了,气温一天比一天低。北方的冬天寒风刺骨,没有玻璃的窗户根本挡不住风,屋里就像个冰窖。

夜里零下二十度,娘仨裹着所有棉被,仍冻得牙齿打战。

晚上睡觉,被子上要压着厚厚的棉衣,才能勉强睡着。

月英的手冻得通红,还长了冻疮,一碰到热水就钻心地疼。

她把工资全部换成玻璃,可新玻璃装上不到两天,又碎了。

俊英每天下班回来,看到又被砸破的窗户,气得直哭:“这日子没法过了!吴玉华要是再这样,我就找派出所!”

张义芝却拉住她,叹了口气:“找派出所有啥用?她现在是疯子,警察来了也只能劝劝,总不能把她抓起来,她还有三个孩子呢。”

月英看着娘俩为了自己受苦,心里更是愧疚。

她不止一次想过,要是自己当初不帮吴玉华写信,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她去找保卫科,保卫科说:“精神病人,我们能咋办?打又不能打。”

她去找工会,工会干事叹气:“月英,你当初就不该替人写信。”

一句话,把她钉在耻辱柱。

一次,俊英提前下班,正看见吴玉华在砸玻璃。

她见状冲上来,一把推开吴玉华。“疯子!你男人不要你,你砸我家干啥?再敢动我家一块玻璃,我剁了你!”

吴玉华倒在地上,咯咯笑,笑得鼻涕眼泪一把。

月英躲在门后,手死死捂住嘴,指节泛青。

冬至那天,厂里发福利,一人一斤带鱼、两斤白面。

月英把东西送去了吴玉华家,吴玉华的大闺女接过东西,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姨,你搬家吧!再这么下去,我妈非得杀人!”

月英抚着她的后背,像给一只炸毛的猫顺毛。

这天晚上,外面飘着小雪,寒风从破碎的窗户里灌进来,屋里冷得像冰窖。

张义芝看着两个孩子冻得缩着脖子,心里像针扎一样疼。

她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对俊英说:“俊英,你和德昇的婚事,赶紧办了吧。”

俊英愣了一下,“妈,现在这时候,咋突然说这事?”

张义芝叹了口气,指着破碎的窗户说:“你看咱们家现在这样,吴玉华天天来闹,根本没法好好过日子。你和德昇办了婚事,咱们就搬出去,另租个房子,离这儿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她顿了顿,又看着月英说,“咱们一起,换个环境,好好过日子,别再受这委屈了。”

德昇和俊英的婚事,本来已经定了,可遇上了秀娥的事儿,耽搁下来。

如今,等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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