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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自俱足 第45章 家书

作者:小咪的衣食父母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10 07:57:33

晌午时分,村口老槐树的影子缩成一团墨迹。

夏张氏正坐在自家门槛上挑拣豆种,阳光暖烘烘地熨着她花白的鬓角。

远远地,传来邮递员那辆破旧自行车的铃铛声,叮叮当当,敲碎了乡村的宁静。那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她家低矮的土院墙外。

“三嫂子,部队的信!盖着红戳呢!”邮递员老李的声音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隔着矮墙递进来一个牛皮纸信封。

夏张氏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慌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沾着泥土的手,颤巍巍地站起来。

那信封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左上角鲜红的部队番号钢印清晰无比,像烙在心上。

她枯瘦的手指抖得厉害,指甲几次划过封口处,竟怎么也使不上力,撕不开那薄薄的一层纸。豆子从指缝间簌簌落下,滚了一地。

“娘,我来!”儿媳秀云放下手里正纳着的鞋底,几步抢上前来。

她接过那仿佛带着温度的信封,指尖利落地一划,“嗤啦”一声轻响,信封张开了口。

两张崭新的、带着油墨清香的十元纸币,像两只轻盈的蝴蝶,从中飘落出来。一同滑出的,还有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纸。

秀云展开信纸,朗声念了起来,每个字都透着喜气:“娘:我当上班长了!管着四个新来的兵蛋子。嘿,这帮小子,被子叠得比花卷还拧巴,气得我一天踹他们八回屁股……”

秀云念着念着,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夏张氏没顾上听后面的话,她一把将秀云递过来的两张纸币紧紧攥住,又飞快地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那崭新的票子硬挺挺的,边缘甚至有些割手,贴在单薄的衣衫上,却像捂着一小团炭火,滚烫的热度瞬间穿透布料,直直地熨进她枯寂的心窝里。

是德昇的钱!是她过继出去、如今在远方军营里的儿子德昇寄回来的!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浑浊的眼里瞬间蓄满了泪光。

她颤巍巍地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进里屋。

光线一下子暗下来,只有窗棂格子里透进的几束光柱,照着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夏张氏打开墙角那个笨重的老樟木箱子,一股淡淡的樟脑和旧衣物混合的气息弥漫开来。

她摸索着,在箱底掏摸了半天,终于拿出一个用褪色红布层层包裹的小包。

红布包打开,里面是十块银光闪闪的袁大头,每一块都用软布擦得锃亮,光可鉴人,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含泪带笑、皱纹纵横的脸。

这是当年德昇过继给夏二爷时,对方给的“过继钱”,是她心底最沉的一笔念想。

夏张氏小心翼翼地将那两张簇新的十元纸币,放在十块银元一起。

新与旧,纸与银,在这一刻奇异地交融。

她用红布仔细地重新包好,一层又一层,动作缓慢而虔诚,仿佛包裹的不是钱物,而是儿子滚烫的心跳和前程。

她把这个沉甸甸的红布包,重新放回樟木箱的最底层,还用力按了按,确保它被压得结结实实,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份遥远的惦念和此刻汹涌的喜悦,都牢牢地锁进这方寸之地。

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上糊着的旧窗纸,柔和地漏进来,斜斜地洒在夏张氏的脸上。

那深刻的、如同沟壑般的皱纹里,此刻盛满了笑意,层层叠叠,舒展又聚拢,像一枚被太阳晒透了的老枣,皱皱巴巴的外皮下,却透出甜津津的、实实在在的满足。

院门口,夏三爷正坐在磨盘上编柳条筐。眯缝着眼,手里翻飞的柳条相互碰撞,啪嗒啪嗒的轻响。这单调而清脆的声音,不知怎么,就撞开了记忆的闸门。

他猛地想起那年送德昇入伍的那个冬日清晨。寒风凛冽,飘着细雪。村口人头攒动,锣鼓喧天。那小子胸前戴着朵碗口大的红花,被风吹得胡乱扑棱着,鲜红的绸子在他年轻的胸膛前翻飞、颤抖……

那欢快的节奏,竟与此刻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地,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编筐的手停下了,他浑然不觉,眼神越过院墙,飘向远方的原野,飘得很远很远。

春风像一支饱含生命力的巨笔,终于涂绿了大辽河两岸的田间地头。几场酥雨过后,夏家大队村口那棵历经沧桑的老槐树,也焕发了勃勃生机,枝头争先恐后地爆出嫩绿的新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太阳刚爬过头顶,老槐树下就聚拢了全大队的男女老少,比赶集还要热闹。

人声鼎沸,笑语喧哗,孩子们在人群里泥鳅似的钻来钻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节日般的喜庆和期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聚焦在人群中央的年轻人身上。

夏德麟的三弟,夏德兴。要启程去旅顺当海军了!这是大辽河岸边的夏家大队走出的第一个海军!

德麟站在稍远处的土坡上,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紧紧锁在弟弟身上。

那身蓝白相间的军装,在初春清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鲜亮、挺拔,充满了蓬勃的力量感。

帽檐下,德兴年轻的脸庞上交织着青年特有的、对远方和未来的雀跃憧憬,也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对故土和亲人的深深眷恋。

三年前,他站在同样的位置,目送二弟德昇穿着陆军绿军装远去。

那时送别的人也多,锣鼓也响,但这一次,似乎格外不同。

海军,那是只在报纸上、广播里听说过的遥远存在,如今竟真真切切地走出了他们夏家的子弟!

一种混杂着骄傲、不舍和时代浪潮奔涌而至的复杂情绪,在德麟胸膛里激荡冲撞,撞得他眼眶阵阵发热发酸。

“大哥!”德兴挤出了人群,跑到土坡下。手里还紧紧攥着娘天不亮就起来煮的、带着温热余韵的茶叶蛋。

他仰着脸,帽檐下那双酷似德麟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到了旅顺,安顿下来就给你写信!你当书记事多,别总惦记我!”青年的声音带着点故作轻松的鼻音。

德麟喉头一哽,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到了部队要听首长话,要跟战友好好相处,训练别怕苦别怕累,海上风大注意身体……

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凝聚了所有牵挂和期望的话。德麟重重地拍在弟弟瘦削却已显结实的后背上:“嗯!到了部队,好好干!”

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石块。

“咚咚锵!咚咚锵!”喧天的锣鼓声骤然响起,盖过了所有的叮咛和笑语。

送新兵的大解放卡车引擎轰鸣起来,车斗后挡板敞开着。

德兴最后用力地看了一眼大哥,又望了望人群中踮着脚、正用手背抹泪的娘。猛地转身,在接兵干部和乡亲们七手八脚的帮助下,爬上了车厢。

车厢里已经站了几个邻村的新兵,同样的蓝白条纹,同样的年轻脸庞。

卡车缓缓开动。人群像潮水般跟着涌动,无数双手挥舞着,无数的声音喊着:“德兴!好好干!”“给咱大队争光!”“常写信回来!”……

孩子们兴奋地追着卡车跑了一阵,直到车子加速,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德麟一直站在那土坡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紧紧追随着卡车后轮扬起的滚滚黄尘。

那尘土弥漫着,翻卷着,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终于彻底消失在通往公路的拐弯处,再也看不见一丝踪影。

他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抬起手臂,用粗糙的袖口内侧,极快、极隐蔽地擦过眼角,抹去那片滚烫的湿润。

脚下,是他扎根的大辽河;远方,是他血脉相连的弟弟奔赴的蔚蓝大海。

转眼夏至,日头的燥热,如同无形的蒸笼,笼罩着夏家大队。

白天的喧嚣沉寂下去,夜晚的虫鸣便成了主角。

然而,大队部那间土坯房里的煤油灯,却常常倔强地亮到深夜。

昏黄的光晕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成为黑沉沉的夜里,一点不眠的星火。

德麟伏在陈旧的木桌旁,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桌上摊着几张写满数据和计划的草纸,旁边是他用了多年、算盘珠都磨得发亮的算盘。

作为夏家大队的队长,他正带领着社员们进行一场大的改制:重修年久失修、跑冒滴漏的小闸口,防止大辽河水患,试着在塘地种水稻子,……

几个月下来,塘地里的水稻苗做住了,抽出的穗子也沉实了不少,社员们脸上开始有了真切的笑意,这让他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

“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搬回家住了。”德麟想到这些,眉头舒展开了。

夕阳的余晖给土墙涂抹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公社的通讯员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冲进大队部院子,车把上挂着的绿帆布包里,取出一份带着油墨气息的正式文件。

“夏队长!党中央的重要指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通讯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德麟心头一凛,双手接过那份仿佛有千钧重的文件。

他屏住呼吸,就着煤油灯跳跃的光焰,一字一句地读,“广大城镇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铅字,像触摸到一块滚烫的烙铁,心里猛地一沉,又像压上了一块巨石。

这不是简单的安置,是关乎青年的命运、也关乎夏家大队未来的天大的事!

必须办好,办得稳妥,办得让这些离家的孩子们心里暖。

没过多久,公社的正式通知下达了:夏家大队接收五名来自省城沈阳的知青,三男两女。名单附在后面,陌生的名字,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崭新面孔和完全不同的生活轨迹。

大队队委会上,气氛比往常凝重。烟雾缭绕,劣质纸烟的辛辣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几个小队长和会计老王都闷头抽烟,眉头紧锁。安置知青,住哪儿?吃什么?活儿怎么安排?都是挠头的问题。

“要不……各家各户挤挤?总能腾挪出几间闲房。”老会计老王嘬着烟嘴,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不确定。

德麟没立刻回答。他拿起桌上那半截早已熄灭的烟卷,在缺了口的土陶烟灰缸里用力摁了摁,仿佛要将所有的犹疑都摁灭在里面。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几张布满愁纹的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不行。挤在社员家里,不是长久之计。知青们从大城市来,离乡背井,咱这里条件苦,第一步就得让他们住得暖、吃得香,心里头安稳,才能安心留下来搞建设。”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最终落向窗外那排相对齐整的砖瓦房。那是新建的大队部所在地,也是整个夏家大队最好的建筑。

“队部这三间砖瓦房,敞亮,地基也干爽,离晒谷场和机井都近。腾出来,拾掇拾掇,给知青们住。”

话一出口,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烟灰跌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德麟,满是惊愕。

队部?那可是大队的“心脏”所在!办公、开会、存放账册、悬挂奖状锦旗的地方!

德麟自己平日里也只住在旧队部,那间小小的土坯房里。

“队长,这……这合适吗?”保管员老张忍不住问。

“没啥不合适!”德麟摆摆手,语气斩钉截铁,“知青是来支援咱建设的,不是来受罪的。队部空出来给他们,正合适!”

消息像长了翅膀,第二天就在社员大会上炸开了锅。

晒谷场上黑压压一片人头。德麟站在碾场的石碌子上,背后是金灿灿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稻草垛。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带着特有的浑厚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边:

“老少爷们儿!咱们夏家大队今年的改制为啥能成?水渠为啥能修通?谷仓为啥能立起来?靠的就是咱大家伙儿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被日头晒得黝黑的脸庞,“如今,党中央派知识青年到咱农村来,支援咱们搞建设!这是信任咱!人家城里孩子,放着好日子不过,响应号召到咱这土窝窝里来吃苦,图啥?图的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咱夏家大队的人,得拿出十分的真心、百分的热忱待人家!不能让人家孩子寒了心!”

他提高了声调:“队部腾出来给知青住!眼下,缺桌子板凳,缺锅碗瓢盆,缺铺盖被褥!谁家有空房暂时用不上的家什?谁家婆姨针线好能帮着缝缝补补?都报上来!咱凑一凑,给孩子们安个像样的家!”

话音未落,人群里就炸开了锅。

“我家有新打的两条长板凳,结实着呢!”二伯爷第一个扯着嗓子喊,旱烟杆举得老高。

“我给闺女们缝新被褥!棉花是新弹的,暄乎!”三婶挤到前面,拍着胸脯。

“我家有口大水缸,腌咸菜正合适!”

“我那儿还有半袋子白面,先给孩子们蒸顿馍!”

“算我一个!劈柴火我包了!”

人心齐,泰山移。有这股子心气在,夏家大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看着眼前一张张热切的脸,听着此起彼伏、争先恐后的应和声,德麟悬着的心,终于踏踏实实地落回了肚子里。一股暖流,从心底涌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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