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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自俱足 第14章 年关

作者:小咪的衣食父母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10 07:57:33

南大庙的阴寒和那五个刻骨铭心的凹点,像冰锥子扎在德麟心上。

他攥着那冰冷的木片,几乎是踉跄着从坍塌的矮墙爬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奔。

风雪重新裹挟了他,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表哥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这无声的“危”讯,比任何具体的坏消息都更让人窒息,它意味着无法想象的绝境。

接下来的日子,盘山县城陷入了濒死的沉寂。鬼子的搜查变本加厉,像篦子一样,一遍遍刮过每一条街巷,每一扇紧闭的门户。绞架上又添了新的“示众”冰雕。在呼啸的北风中僵硬地摇晃,无声地警告着所有试图反抗的念头。

夏三爷那边彻底断了音信,北大庙的木门紧闭着,德麟远远望了几次,只觉得那破败的门楼像个沉默的墓碑,没有一丝活气儿。

德麟不敢靠近,不敢冒险。

铜哨沉寂了,像一个死去的信物。南大庙也再无动静,仿佛那些日子的生死传递只是一场幻梦。

世界仿佛被压缩了,只剩下无边无际呼啸的风雪,和鬼子皮靴踏在冻土上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咯吱、咯吱”的闷响。

这声音如同丧钟,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上。

德麟依旧挑着那副担子,机械地走着。筐里的蒜苗印子蔫头耷脑,失去了最后那点儿鲜活的水色。

他的眼神空洞地扫过街面。一张张惊惶麻木的脸在风雪中模糊,眼神躲闪,透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

心头的火苗,那被表哥韩庆年亲手点燃的、名为希望与反抗的火焰,被这无边的严寒和令人窒息的死寂压得只剩下一丝微弱的青烟,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唯有那五个凹点,如同鬼魅的烙印,在他脑海里盘旋、放大,挥之不去,日夜啃噬着他的意志。

大年初二。本该是走亲访友的日子,哪怕是有点儿稀薄的年味?却被更严酷的戒严和零星的枪声彻底掐灭,整个盘山县城像一座巨大的冰窖。

黄昏时分,风雪骤然加大,大朵大朵的破棉絮般往下砸,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混沌。

德麟早早收了摊,弓着腰,挎着柳条筐,死死的抱着扁担,和顶着能把人吹倒的狂风,艰难地往铺子挪。风雪抽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儿。

他其实不必出摊的,这样的日子不会有生意。可是他歇不下来,只有挑着这副沉甸甸的担子,肩膀被扁担绳勒出深痕,感受到那份熟悉的重量和压力,心底那簇微弱的火苗才仿佛被压住了一丝。才让他感觉,自己还是个活物。还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挣扎前行。

这担子,是他与表哥、与那个隐秘世界唯一的、脆弱的精神连接。

快到家后门那条窄胡同时,风雪迷蒙中,他瞥见自家后院那扇破旧的木板门旁,紧挨着墙根,蜷缩着一团模糊的黑影。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破棉被,被落雪覆盖了大半。

德麟的心猛地一缩,那是表哥韩庆年曾经躲避的地方。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扁担杆儿,脚步放得更轻,几乎屏住了呼吸,贴着另一侧的墙根慢慢靠近。

风雪呼啸着,掩盖了他微弱的脚步声。离那团黑影还有几步远时,借着地上的雪光,德麟看清了——那不是破棉被,是一件几乎被雪浸透、冻得梆硬的破旧棉袄!棉袄下,露出一双同样冻僵的、穿着破草鞋的脚,脚趾头露在外面,乌紫肿胀。

是个活人!而且,快要冻死了!

德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贸然上前,警惕地四下张望。

风雪肆虐,胡同里空无一人,只有鬼哭狼嚎般的风声。他咬了咬牙,凑近些,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拂去那人头上、脸上的积雪。

一张冻得青紫、胡茬上挂满冰溜子的脸露了出来。眉毛、睫毛都结了厚厚的白霜。脸上挂着一道道绛紫色的血痕,嘴唇干裂发黑,紧紧抿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这张脸……德麟的瞳孔骤然收缩!虽然被严寒和痛苦扭曲得厉害,但那轮廓,那眉骨,那沉默而刚毅的脸……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记忆的疑雾!是表哥韩庆年!

“庆年哥!醒醒!”德麟压低声音,带着哭腔,用力摇晃那人的肩膀。触手冰凉僵硬,像一块冻透的石头。

韩庆年毫无反应。

德麟的脑子嗡的一声。表哥是他心中的火种!是他的光明和希望的领路人!他不能死!绝对不能!

一股蛮力不知从哪里涌了上来。德麟扔掉扁担,几乎是连拖带抱,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沉重的、冻僵的身体往门里拽。

韩庆年毫无知觉,身体沉得像灌了铅。风雪疯狂地灌进小小的后院。

“谁?!”堂屋里传来夏二爷警觉而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二爹!快!帮忙!”德麟嘶哑地喊着,汗水混着雪水瞬间湿透了内衫。

夏二爷冲出来,借着昏暗的油灯光,看清状况,脸色瞬间煞白。“我的老天爷!”他低呼一声,二话不说,和德麟一起,一人抬肩一人抬腿,将这冰坨似的身体迅速拖进堂屋,又手忙脚乱地闩死了大门。

地上留下一条拖拽的血痕和融化肮脏的雪泥。韩庆年被放在堂屋冰冷的泥地上,依旧毫无声息,脸色青紫得吓人。

“快!弄到炕上去!”夏二爷的声音发颤,他显然也认出了韩庆年,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两人合力,将这沉重的躯体抬到德麟睡觉的土炕上。夏二爷抖着手去探鼻息,指尖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断绝的游丝。

“还有气!快!生火!烧热水!不,不能太烫!”夏二爷语无伦次地指挥着,自己则扑到炕边,开始用力搓揉他的冻僵的手脚,动作粗鲁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搓!使劲搓!活血!”

德麟冲到灶间,手抖得几乎点不着火。柴禾是湿冷的,浓烟呛得他直咳嗽。他拼命地拉风箱,火星终于艰难地冒出来。

锅里舀上冰冷的井水。他又冲回屋里,学着二爷的样子,跪在炕边,用自己尚且温热的双手,死命地搓着韩庆年冻得像冰棍一样的双脚。冰凉的触感刺得他手指生疼,但他不敢停。

时间在恐惧和焦灼中缓慢爬行。灶膛里的火终于旺了起来,锅里的水开始发出细微的响声。

夏二爷从炕席下摸索出一小瓶珍藏的、治冻伤用的劣质烧酒,咬开瓶塞,含了一口在嘴里,对着韩庆年青紫的手腕和脚踝用力地喷了上去,然后用粗糙的手掌更加用力地搓揉!辛辣刺鼻的酒味弥漫开来。

“咳……呃……” 炕上的人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呻吟。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醒了!有门儿!”夏二爷声音嘶哑,带着狂喜。

德麟的心几乎跳出胸膛,他更用力地搓着那双冰冷的脚,感觉自己的掌心也快磨破了皮。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韩庆年沉重的眼皮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浑浊、涣散,充满了濒死的茫然和痛苦。

他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聚焦,视线在德麟焦急的脸上和夏二爷布满皱纹的紧张面容上缓慢地扫过。

当他的目光落在德麟脸上时,那涣散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微弱的光闪了一下。干裂乌紫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发出比蚊子振翅还轻的声音,却像重锤砸在德麟心上:“二舅,德麟……”

德麟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拼命点头:“是我!是我!哥!你撑住!你撑住啊!”

表哥他没死!他活过来了!

韩庆年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了脸上冻伤的肌肉,显得异常痛苦。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眼神里透出极度的焦急,挣扎着想抬起手,却根本动不了分毫。

“别动!别说话!缓缓!缓缓再说!”夏二爷按住他。

德麟用破布蘸了温热水,小心翼翼地擦拭韩庆年脸上头发上的血痕和污垢。

空气里充肆了呕人的血腥味儿,韩庆年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破碎的风箱。他死死盯着德麟,眼神几乎要燃烧起来。

德麟忽然明白,原来那五个点代表的“危”,是表哥身陷绝境!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德麟,让他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读懂了韩庆年看他的时候那赋予深意的眼神,因此更是心急如焚。他怕,怕他好不容易燃起的心中的火种就这样熄灭了。

“哥!庆年哥!”德麟惊恐地摇晃着他。

“别摇了!让他歇着!这口气吊着不容易!”夏二爷的声音带着责备和哭腔。

夏二爷猛地转身,冲到门边,侧耳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风雪依旧呼啸,但隐约地,似乎有皮靴踩踏积雪的杂乱脚步声,还有模糊的日语呵斥声,正从胡同口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鬼子的搜查队!偏偏这个时候!

夏二爷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他猛地回头,看向炕上气若游丝的韩庆年和呆若木鸡的德麟,眼神里充满了末日般的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断。

“这平白无故多出个大活人可怎么交代?!”夏二爷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惊雷,“德麟!听着!鬼子来了!你哥,不能留在这里!雪水……还有这呛人的血腥味儿……瞒不过去!”他语速快得像爆豆,“地窖!快!把他弄进地窖!用干草盖严实!快!”

德麟如梦初醒,巨大的恐惧反而激发出浑身的力量。

他和二爷再次合力,将韩庆年从炕上拖下来。他浑身冰冷依旧,但似乎比刚才稍软了些。两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拖向后院,打开地窖盖板,一股阴冷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德麟率先跳下去,二爷在上面用力往下放。沉重的身体砸在德麟身上,两人都滚倒在地窖冰冷的泥地上。

“盖板!盖好!别出声!”夏二爷在上面急促地低吼,迅速将盖板合拢,只留一丝缝隙透气。他又飞快地抱来一堆干草和破烂麻袋,从缝隙里塞下去,“盖住他!盖严实!”

地窖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德麟摸索着,将干柴和草袋子胡乱地盖在韩庆年身上,自己也蜷缩在角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上面,传来夏二爷手忙脚乱收拾堂屋的声音,水桶碰撞,扫帚刮地……他在试图掩盖拖拽的痕迹和水渍!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如同丧钟,猛地炸响!震得地窖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开门!搜查!快快的!” 杜大瘸子那尖利刺耳的声音穿透门板,像毒蛇的信子。

德麟在地窖的黑暗中猛地一哆嗦,说不清楚是冷还是害怕,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他死死咬住嘴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黑暗中,他摸索着,手指颤抖着探向角落里备用的柳条筐。

指尖触到筐底冰冷粗糙的柳条。没有纸,没有铜哨,只有这承载着无数秘密和希望的柳条。

表哥在流血!在等死!

而全城的火种,那些茶馆里捏碎的茶杯,井台边哼唱的调子,老槐树下沉默的烟锅火星……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一个信号!等待点燃燎原大火的东风!

绝望的黑暗里,一股灼热的力量猛地从德麟心底炸开!比恐惧更炽烈!比死亡更决绝!他不能等!他必须做点什么!他必须告诉表哥,告诉那些在黑暗里攥紧拳头的人们!

他猛地低下头,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食指指尖!

剧痛!尖锐而真实!鲜血瞬间涌出,带着少年滚烫的生命热度。

德麟摸索着,将流血的手指狠狠按在柳条筐最内侧、最隐蔽的一条柳条上!指尖的剧痛和心头的灼烧感混合在一起,他咬着牙,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在那粗糙冰冷的柳条表面,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渗入柳条的纹理,在绝对的黑暗中,少年用生命涂写着八个滚烫的血字:

“火种已醒,只待东风。”

地窖盖板外,砸门声和鬼子的咆哮,如同地狱传来的催命符。而在这方黑暗冰冷的地底,少年指间的血,正无声地渗入柳木,烙下一个民族在至暗时刻不屈的印记。

一股裹挟着雪片的寒风猛地灌入。德麟拎着那个沾着泥污和新鲜血迹的柳条筐,站在堂屋中间,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和一丝刻意强装的、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懵懂与委屈。

他那只刚刚刻下血书的右手食指,正滴滴答答地淌着血,落在泥地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暗红色的花。

夏二爷看清德麟的脸,和他手中带血的筐,以及那稚嫩脸庞上混合着惊恐与一种奇异决绝的神色,浑浊的老眼瞬间闪过一丝明悟。他立刻明白了德麟的用意——这孩子在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制造一个看似合理的混乱现场!

“你个作死的讨债鬼啊!”夏二爷猛地爆发出一声怒骂,声音因为紧张而尖利变形。

他像一头发怒的老山羊,几步冲到德麟面前,扬起巴掌,作势要打,却又猛地停住。转而一把抢过那带血的柳条筐,狠狠地掼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挑个担子都能把自己手指头弄破!你死不要紧,脏了我的屋子,弄坏了我吃饭的家伙什儿!你个败家玩意儿!”

他骂得唾沫横飞,青筋暴跳。眼神却飞快地瞟向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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