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沉重压抑的警报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在嘉义上空层层回荡,穿透冰冷的雨幕,砸在每个人的心头。紧随其后的,是城市各处骤然爆发的、如同暴雨般密集的枪声!噼啪作响,间杂着手榴弹沉闷的爆炸和隐约的、模糊不清的嘶喊与哭嚎!
火光!好几处地方窜起了浓烟和火光,将黎明前最沉的黑暗撕开一道道狰狞的血口!整座城市瞬间从死寂陷入狂乱、无序的沸腾!
粮仓的阴影里,刘继康浑身冰冷。他看着远处升腾的黑烟,听着那象征着死亡和新一轮混乱的密集枪响,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这不是电影,不是历史书上冰冷的铅字!这是真实的、血腥的、带着硝烟和死亡气息的1947年!是课本上语焉不详、被称为“二二八事件”的漩涡风暴!
“唔好惊!唔好惊!”阿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强烈的不安,却努力想稳住局面。他一手死死抱着还在抽噎的阿妹,另一只手紧张地攥着那卷破草席。
刘继康猛地回过神!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地上还有肖雯雯!还有三个必须立刻躲起来的孩子!粮仓暴露在街口,刚才那诡异的蓝光和恐怖的能量冲击肯定已经引起了注意!宪兵随时可能再次出现!
“走!快入去!”刘继康当机立断,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顾不上掌心的剧痛和灰败烙印,弯腰一把抄起肖雯雯冰冷僵硬的腿弯,对阿义吼道:“帮手!抬佢入去!”
阿义连忙把草席塞给阿妹:“阿妹跟紧!”然后和刘继康一起,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将肖雯雯沉重的身体艰难地抬起。肖雯雯肩头的伤口在移动中再次渗出微弱的蓝光,无声地滴落在泥泞的地面。
“睇!蓝血又……”阿妹吓得又想哭,被阿义狠狠瞪了一眼,硬生生憋了回去。
三人像抬着一尊诡异的石像,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粮仓深处腐朽的黑暗里。脚下是滑腻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陈旧谷物粉尘混合物,混杂着浓烈的霉味、尘土味和老鼠排泄物的骚臭。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只有高墙上几个拳头大的破洞,投射进几缕微弱、惨淡的天光,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蒙着厚厚灰尘的麻袋轮廓和几根支撑屋顶的巨大木柱。
他们一直冲到粮仓最深处、紧贴后墙的地方。这里灰尘堆积得几乎能没过脚踝,光线更是昏暗到极致。刘继康和阿义小心翼翼地将肖雯雯放在相对干燥些的地面上,阿义立刻将那卷破草席展开盖在她身上,试图遮掩那刺眼的蓝光和奇异的制服。阿妹蜷缩在阿义身边,小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死死盯着草席下那微弱的蓝光。
安置好肖雯雯,刘继康才感到手臂和掌心钻心的剧痛。他抬起右手,借着微光看向掌心——一个清晰的、焦黑的环形烙印,皮肤呈现出令人心悸的灰败色,边缘甚至有些碳化的痕迹!烙印中心仿佛残留着一丝灼热的余烬感,指尖触碰,如同被冰冷的火焰舔舐!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解除肖雯雯时空烙印的代价?他会变成什么样?
“阿兄…你只手…”阿义也看到了那个恐怖的烙印,惊惧地咽了口唾沫。
“冇…没事。”刘继康强忍剧痛,将右手藏到身后,目光落在左手紧握着的黑色U盘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刚才就是它吸收了肖雯雯泄露的混乱影像,现在它冰冷死寂,毫无反应。
“阿义,”刘继康压低声音,看向惊魂未定的平头少年,“呢度系边?嘉义?而家系…系咩年份?外面点解咁乱?”
阿义显然被外面的枪声和火光吓坏了,他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刘继康的问题,才茫然地转过头:“年份?民国…民国三十六年啊!二月尾喇!外边…”他脸上露出深切的恐惧和一种不属于少年的麻木,“外边乱好多日了…当官的乱抓人,乱打人,乱开枪…话我地系‘暴民’…话我地要造反…”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无力抗争的绝望,“阿爸同阿哥…前日出去揾米…仲未返…” 他低下头,紧紧搂住妹妹,肩膀微微颤抖。
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二月!真的是“二二八事件”!
刘继康的心沉到了谷底。课本上那寥寥数语的描述,根本无法承载眼前这血淋淋的、令人窒息的绝望!这些普通人做错了什么?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
“点解?”他忍不住追问,声音干涩,“点解会搞成咁?”
阿义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带着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恨意:“点解?我点知啊!当官的冇好人!一会系日本人,一会系呢班‘祖国’来的官老爷!都一样!都系要抢我们的米,要我们的命!飞机大炮就系道理!”他狠狠啐了一口,“外面开枪嘅,有当兵的,也有…也有被逼急了的本省人…乱喇!全乱喇!都系要死的!”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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