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的夜,是被雨水浸透的。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永无止境的鼓噪,像是要把这间搭在旧楼顶上的简陋铁皮屋整个敲进地底下去。屋内,一盏光秃秃的白炽灯泡悬在头顶,光线昏黄而吝啬,只勉强撕开一小片黏稠的黑暗,在潮湿发霉的空气中艰难地喘息。
十八岁的刘继康蜷缩在灯泡下唯一一块干燥的地板上,背靠着一个塞满杂物的旧纸箱。他弓着背,膝盖上摊开一本边缘卷起的素描本,铅笔在粗糙的纸页上沙沙作响。笔下,日月潭的轮廓渐渐清晰,水波温柔,远处山峦起伏的线条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滞涩。他停下笔,指尖烦躁地捻着铅笔的木头末端。画纸一角,几张皱巴巴的传单被随手压着,最上面一张被随手压着,最上面一张印着刺目的鲜红大字:“保家卫国!适龄青年即刻报到!”旁边配着一张年轻人穿着土绿色制服、神情僵硬的照片。日期赫然印着:2030年11月3日。
窗外,城市霓虹的光晕被厚厚的雨帘打散,模糊成一片片扭曲、变形的色块,红的、绿的、蓝的,诡异地流淌在湿漉漉的玻璃上。偶尔有警笛声尖利地刺破雨幕,由远及近,又呼啸着远去,每一次都让刘继康握着铅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一下,指节泛白。这声音像冰冷的针,扎进他紧绷的神经里。手腕上廉价的智能手环震动了一下,显示着一条未读的官方推送,标题触目惊心:“强化防务意志,应对区域挑战——兵役新规说明会明日举行”。
“阿康!还不睡啊?”楼下传来阿嬷带着浓重闽南腔的呼唤,声音穿过雨声和薄薄的楼板,显得有些遥远和疲惫,“雨这么大,早点歇息!明天不是还要去听那个什么会?”
“就睡了,阿嬷!”刘继康提高声音应了一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试图掩盖心事的刻意轻松。他合上素描本,胡乱塞进旁边一个装旧书的纸箱里,动作仓促得像在掩藏什么罪证。那张印着日期的兵役传单也被他揉成一团,狠狠塞进角落,仿佛这样就能把那刺眼的命令和“2030年”这个年份一起扔掉。他站起身,铁皮屋太小,头顶几乎要碰到那盏摇晃的灯泡。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雨水冲刷得光怪陆离的夜,眼底藏着迷茫,像找不到航标的船。明天……那个说明会……他不敢深想。
就在这时——
“哐当!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巨响,毫无征兆地在他头顶炸开!震耳欲聋,瞬间盖过了所有的雨声和警笛。
刘继康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抬头!
只见头顶那块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豁口!冰冷的雨水裹挟着夜风,瀑布般倾泻而下!而在那豁口中央,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伴随着纷飞的铁皮碎片和冰冷刺骨的雨水,如同陨石般直直坠落!
“砰!”
一声沉闷的重响。
那个黑影结结实实地砸在刘继康刚才坐的位置旁边,距离他只有不到半米!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溅起的冰冷雨水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刘继康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堆满杂物的纸箱上,五脏六腑都像是错了位,眼前金星乱冒。
他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板上,浑身湿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他瞪大眼睛,惊恐万分地望向那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雨水顺着豁口哗哗流下,在地板上迅速汇成一小片水洼。那个摔落的身影在浑浊的光线下动了动,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敏捷翻身坐起。
是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刘继康从未见过的奇特制服,质地像某种泛着冷光的金属丝线,紧贴身体线条,勾勒出利落而矫健的轮廓。银灰色为主,只在肩线和袖口处有极其细微的暗蓝色条纹。雨水打在上面,竟无法浸透,只顺着光滑的表面迅速滚落。她的长发是纯粹的黑色,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几缕发丝黏在额角,却奇异地没有一丝狼狈感。
最令刘继康感到窒息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沉静的寒潭,深不见底。没有一丝坠落后的惊慌失措,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和锐利。她的目光像两道实质的光束,在瞬间扫过刘继康惊恐的脸、狭小混乱的铁皮屋、屋顶那个还在漏雨的破洞,最后落在那本因撞击而滑落在地、摊开的素描本上——那上面,日月潭的轮廓刚刚成型,日期潭的轮廓刚刚成型,日期2030的字样在纸角若隐若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屋顶豁口处灌入的冷风呜咽着,吹动女人湿漉的发梢。
她动了。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摔下来的不是自己。一只戴着同色系手套的手迅速抬起,手腕内侧一个不起眼的银色小装置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滴”声,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光弧瞬间扫过屋顶的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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