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向满 第20章 心动决堤

「所有犹豫，都在那一刻轰然崩塌。」

那是一盆……栀子。

青碧的叶片，顽固地舒展着，簇拥着几朵近乎孤勇的白。

不是柔弱的白，而是一种带着宿命感的、盛大的白。

雪做的花瓣层层叠叠，边缘带着一丝初生婴孩般的娇嫩卷曲，在实验室柔和的顶灯下，晕开一圈温润的光，像凝固的奶油。

和林满高中窗台经常照顾的那盆栀子相比，此刻，这盆正开得极盛。

空气里，那股清甜幽香若有似无，混合着窗外雨水的凉意和服务器冷硬的金属气息，钻入鼻息。

这三种毫不相干的味道，此刻竟调和出一种奇妙而动人的和谐。

林满从未想过，会在顾沉的实验室——这个由精密、逻辑和冰冷数据构筑的世界里，遇见这样一盆温柔得不合时宜的栀子。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伸出指尖，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带着湿润感的洁白花瓣。

凉，且软。

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像一根极细的银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心脏最深处那个从未对人言说的角落。

就是这一瞬。

仿佛触动了某个深埋已久的开关。

这盆突兀的、美丽的、本不该属于这里的栀子，像一个无声的谜底，在她面前悍然揭晓。

“轰隆——！”

雪亮的闪电撕裂夜空，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将实验室的一切都映成了刺目的惨白。

光影明灭间，她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彻底照亮。

那些被她刻意压抑、深藏于心的情愫，在这一刻，被这盆栀子花彻底引爆。

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冲破堤坝的洪水，咆哮着，汹涌而出。

他的好，从来不是宣言，而是渗透。

是下雨时不知何时撑在她头顶的伞，是图书馆里并肩的沉默，是那杯恰到好处的温热拿铁，是那句云淡风轻的“我也不用了”。

无数个看似不经意的瞬间碎片，被这盆栀子花用一根名为“等待”的线，骤然串起。

原来不是暗流，而是冲决堤坝的，来自心海的惊涛骇浪。

他可是顾沉。

是五月里最恰到好处的那束光。不会灼伤人，却足以驱散所有潮湿的阴翳；不张扬猛烈，却带着一种恒定的、让人心安的沉稳。

林满不傻。

怎么会不喜欢呢？

怎么会不喜欢这道一直照耀着她，温暖着她的光呢？

看着这盆栀子，栀子那层隐秘的花语——等待。他不就是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吗？

父母失败的婚姻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活得像一只寄居蟹，以为只要躲在坚硬的壳里，就不会受伤。

可顾沉的出现，却让她第一次有了想要砸碎外壳、不顾一切去拥抱阳光的冲动。

如果因为这可笑的胆怯错过了他……

她知道，她一定会后悔。

用一辈子，去后悔。

她不想再压抑那些悸动、陌生、奇怪、让她心跳加速的情愫了。

就在这时，顾沉端着两杯白瓷杯从茶水间走出。

姜茶辛辣微甜的气息，像温柔的暖流，驱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寒意。

“怎么了？站这儿发什么呆？”他走近，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林满没有接。

她深吸一口气，栀子花的清冽与姜茶的辛暖撞在一起，成了她此生最壮烈的催化剂。

她猛地转身，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那双总是湿漉漉如小鹿的眼眸，此刻燃烧着两簇赴死般的火焰。

在顾沉略带询问的目光中，她做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举动。

她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紧紧地、笨拙地、赌上全部勇气地，抱住了他的腰。

滚烫的脸颊贴上他因淋雨而微凉的t恤，鼻息间满是清冽的皂香与他独有的体温。

她能清晰听见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咚，咚，咚——而她自己的心脏，正像濒死的鼓点，疯狂擂动，企图撞破胸膛。

顾沉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微不可察地颤栗了一下。

盛着姜茶的杯子在他手中轻晃，水面漾开一圈涟漪，没有推开她。

“顾沉，”她的嗓音发着颤，带着雨夜的潮湿和剧烈的颤抖，每一个字都耗尽了灵魂的力气，“我……我好像喜欢你。”

说完，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耳朵嗡嗡作响。林满死死闭上眼，长睫如蝶翼般抖动，攥紧他腰侧衣料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是她唯一的筹码，她把它押上去了。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每一秒，都被拉长成一个世纪。

顾沉垂眸，看着怀中这个像只勇敢到极致，却又在瑟瑟发抖的女孩。清晰地听到了那句告白，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熔岩，落入他平静已久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顾沉没有立刻回应。

他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两杯姜茶放在旁边的实验台上。

“叩”。

杯底与台面接触。

这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微不足道，落入林满耳中，却不亚于审判长落下的法槌。

就在她积攒的勇气即将燃烧殆尽，准备落荒而逃时，头顶传来他低沉的、被热气熏得有些喑哑的嗓音。

“嗯？” 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被热气模糊的、询问般的戏谑。

“刚刚雷声太大了，没听清。”

林满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如夜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错愕或疏离，反而盛着一片她看不懂的意思，那神情却能揉碎星光。

他……没听清？

林满的一腔勇气，瞬间化为极致的羞窘与难堪。这比直接拒绝，更让她无地自容。

她的脸颊由滚烫转为苍白，又迅速涨成血红色，眼眶也一下子热了，水光在里面不受控制地打转。

再也没有勇气说第二遍。

那份孤勇，像被针戳破的气球，碎了。

“没……没什么。”她低声说，缓缓松开手，狼狈地后退。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手腕却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

林满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将她重新拽了回去。

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撞进他坚实而微凉的胸膛。

下一秒，顾沉低下头，一手揽紧她的腰，将她完全锁进怀里，另一只手迅速而精准地扣住她的后脑勺，不给她任何闪躲的机会。

一个带着辛辣姜茶气息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

“唔——！”

所有的惊呼，都被碾碎，尽数吞没。姜茶的微甜霸道地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

一个蓄谋已久的宣告，一个迟到太久的回应。

这个吻，炙热，深沉，充满了克制已久的渴望。

她轻轻地推拒着，抵着，双手推动他的胸膛，可纹丝不动。挣扎反而点燃了他眼底更深的火焰。

呼吸被尽数掠夺。

她感觉自己像沉入深海，唯一的浮木就是他。

林满被亲得浑身发软，抵在他胸前的手，不知何时从推拒变成了无意识地抓紧，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让她晕眩。

从最初的惊恐和羞怯，在这样绝对的压制下，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而颤栗的沉沦。

她开始本能地、笨拙地仰起头，尝试回应。而这个青涩的回应，换来了他更加深入的、带着探索与珍视的温柔。他变得贪婪，不断地汲取，仿佛要将那些等待与克制，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窗外暴雨如注，室内空气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

快要窒息时，他才终于松开了她，却依旧用额头抵着她的，将她禁锢在怀里。

两人都在急促地喘息，呼吸交缠，空气滚烫而粘稠。

薄荷的清冽，姜茶的辛暖，栀子花的清甜，一同酿成了一杯最令人沉醉的迷药。

他看着她被吻得水光潋滟、微微红肿的唇，看着她那双迷离又泛着水光的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嗓音淬了火，又被夜色浸透，哑得惊人。

“刚刚那句，”他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

“可以再说一遍吗?”

“这次，我认真听。”